第33章

回到化妝室,爺爺、薛山和江雲都在等著了。

薛山見他們進來,立刻說:“我晚來了一步,你們竟然就去見李老板了!徒弟,槐槐,李韻笙真人瞧著怎麽樣?”

“很隨和。” 淩勝樓回答。

“濃眉大眼,長得挺帥的。” 盛慕槐想著心事,一不留神把真話說出來了。

“你們這些女孩兒啊,小小年紀就喜歡看臉了。要我說,咱們勝樓和李老板年輕時候還有些掛相呢。” 薛山嘖嘖搖頭,又逗起小姑娘:“那麽著,槐槐,你覺得勝樓長得怎麽樣?”

盛慕槐尷尬地摳著指頭,淩勝樓開口:“師父,別逗槐槐。”

薛山放過了他們,另起話頭。

“要說這個李韻笙啊,確實是這個。” 薛山遞出了個大拇指,“抗戰勝利後咱們這些演戲的吃不起飯,他和師弟還義演給我們籌過款呐。可惜我從來沒有機會親自謝過他。”

他說著,語氣裏滿是遺憾。

“李老送給我們好幾張戲票,說是國慶期間在省城有演出,歡迎我們去看,說不定您老可以在後台見著他。” 盛慕槐把戲票遞給薛山。

薛山打眼一看:“喲,《戰宛城》,《翠屏山》,老爺子寶刀不老啊。就不知道現在哪個旦角跟他合作。解放前他們義演就是演這個,戲班子裏有看過他們義演的說啊,那鄒氏和潘巧雲眼睛一飛,小腳一翹,他魂都給勾沒了,當天晚上就去……”

“老薛!在孩子面前別那麽葷素不忌的。” 見薛山越說越不像樣子,盛春出聲阻止。

他又說:“我這兩天累了,想回家休息,這戲就不看了。你們可以留在這裏,多看幾出大師的戲也能開闊眼界。”

“別呀老盛,這可是首都的京劇大師,多不容易才來咱們這一趟,我們一起去了說不定還能在後台跟他見上一面呢。” 薛山勸道。

盛春指著太陽穴:“真頭疼。”

“爺爺,我跟您一起回去。” 盛慕槐上前替爺爺揉額角,一邊說,“這戲票那麽多,咱們幾個人也看不完,不如回去問問劇團裏的人。正好是國慶節,說不定班主就讓大家都來省城長見識了呢?還有……”

盛慕槐看了淩勝樓一眼,他朝她點點頭,她說:“李前輩問我們想不想去首都戲校學戲。”

“首都戲校?” 薛山一愣:“這可是全國最好的戲曲學校了,怹好像還是副校長吧?”

“嗯。” 盛慕槐點頭,“但是我和大師兄都不打算現在去首都。”

***

“什麽?李老親口要你們去首都戲校上學,你們兩個都不去?” 於學鵬問。他是工文武老生的,李韻笙是他十分敬仰的前輩。

“我在爺爺這兒的東西都沒有學完,即使真要去首都求學,我也想再等等。” 盛慕槐低垂著眼簾說,“而且,我想多陪陪爺爺。”

“可也是,你爺爺是座金山,總不能為了去首都把能學到手的技藝給丟了,你現在還小,過個一年半載再投考也來得及。那麽勝樓,你呢?”

“鳳山需要我。” 淩勝樓的態度和盛慕槐完全不一樣,他是斬釘截鐵的,壓根就沒想過離開:“我不會去首都的。”

於學鵬看著他,他想到了淩勝樓的脾氣,他進鳳山前發的誓,還有鳳山奇缺文武醜的現狀,終究沉默下去。

盛慕槐從於學鵬的房間回到了自己家裏。

爺爺正坐在那把瘸腳椅上,微微扇動一把蒲扇,眼睛半閉著。

聽見她的腳步,爺爺睜開了眼。

“和班主說清楚了?”

“嗯,說明白了。” 盛慕槐說。

“我不會綁著你的,你也不必因為我而留下。李韻笙他是個好老師,如果看重你,會好好培養你的。”

盛慕槐走到爺爺身邊說:“爺爺,如果有一天我去首都,你會跟著我去嗎?”

盛春的手停頓半晌,笑著說:“我年紀那麽大了,還折騰什麽。再說你是去上學的,怎麽還帶個老頭子去?你呀,要是真有一天去首都學戲,就好好精進技藝,一門心思放在戲上,放假也別老是回來。以前舊科班一年到頭也就放三天假,為什麽?就怕學生把心都給放野了,學的技藝全忘光了。”

“爺爺,那是別人,我回家也是在劇團裏混,什麽時候忘記過練功啊?” 盛慕槐半蹲下去,把頭靠在扶手上,用不大的聲音說:“即使我有一天離開了,槐下鎮和鳳山也永遠是我的家。”

盛春笑了:“當然。” 他放下蒲扇說,“這樣吧,我這裏有三十出風格獨特的老戲,你把它們都學會了,就去首都吧。”

爺爺這是準備教授自己辛派特色戲了,盛慕槐恍然意識到。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很興奮的,但是並沒有。

她只是將頭擡起來,握住爺爺的手,鎮重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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