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盛慕槐他們是在市二團得到的消息:他們落選的《小上墳》不知怎麽又被國慶晚會選上了。

薛山大聲說:“這不是耍著我們玩兒嗎?” 但其實心裏是高興的。他拍拍徒弟淩勝樓的肩膀:“你瞧我平常怎麽說的?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嘛。”

盛春摸摸盛慕槐的腦袋,這是他替孫女完整排演的第一出戲,當然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看見。

他笑著對盛慕槐說:“這或許就是你們的造化,好好演。”

盛慕槐點頭,為此,她還第一次使用了系統中“空中劇院”的功能。

她早就花1000積分解鎖過“空中劇院”裏的《小上墳》劇目,但是她原來總覺得自己沒有練好,不配去替代原劇中的辛老板。現在經歷了那麽多天排練和舞台上的歷練,她覺得可以一試了。

向無情的系統再支付100積分後,她落入了一片黑暗的場地中。透過布簾往外看,台下是無數穿著長衫、旗袍、洋裝、土布的觀眾,三層的戲院被擠得滿滿當當。

這並不是她曾經觀摩過成百上千次視頻的那場《小上墳》。

台上是江南名醜王松煙,春笙社只有在上海演出期間曾經和他合作,他演得劉祿景堪稱一絕。

盛慕槐看著自己的腳下,她踩的蹺不是自己常踩的一雙,手上也戴著一只真正水潤透亮的翡翠鐲。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穿著辛老板的衣服,也是……爺爺年輕時的衣服。

“苦哇——”

盛慕槐將自己想象成辛老板,從上場門走進來。

“肖素貞在房中抽身起,

回頭來帶上兩扇門,

我今日不到別處去,

一心心要上劉家的新墳。”

腳下是豆綠色的台毯,身後淺藍色的帷幕上用銀色絲線暗繡了花紋,中間一叢春蘭一只竹笙,雅致而熠熠生輝。

拿起貢品,打開房門,輕巧的跳起然後歇步將貢品放在地上,再起身栓房門,拿起貢品。一切都要做的明確而漂亮。

盛慕槐覺得體內似乎多出了一個辛老板的靈魂。她做的動作仍舊是自己的動作,但卻清楚地知道,在某一個微小的地方,辛韻春原本是這樣處理的,而她的某一個唱腔,比辛老板的稍微慢了一點。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只有在系統中的人才能體會到,即使辛老板本人就站在旁邊指點她,也不會那麽細致入微。

只演完一次,盛慕槐就覺得自己的表演又有了很大的進步,可是那種感覺畢竟是朦朧的,她還需要大量練習,她又趕緊進入了練習室,自己練完幾遍後,再花費100積分回到空中劇院重新感受。

這樣來回折騰,一夜總是很快就過去了。

很快就到了晚會的那一天。

盛慕槐他們這次終於有了和其他主演一樣的化妝室。爺爺則坐在演播廳觀眾席前的圓桌旁觀看演出,等盛慕槐他們表演結束後,也可以坐在圓桌邊繼續欣賞接下來的節目。

因為不是名家,鳳山京劇團的圓桌被安排在了靠近角落的地方。

不過也好,落了個清靜。盛春沒有正裝,只能向於學鵬借了一套中山裝,袖口褲腿都短了小一寸,好在坐在角落裏一般人也看不大出來。

電視台很客氣,每張圓桌的座位上都有茶,中間還放了果盤,盛春悠閑的啜了一口茶,又剝開一顆玉米糖,這糖又軟又香,真甜。

台上正在演《鎖麟囊》選段,年輕的青衣唱道: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參透了心酸處淚濕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注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盛春手指敲著桌子,低低地跟著哼唱,這程派青衣唱的不錯,那種愴然若失的情緒就在她曲折婉轉的腔調中一絲一絲地滲透了出來。

如果不是舞台兩旁都是歡慶國慶的標語和大朵艷麗的塑料牡丹花,恐怕是更能引人入情些。

這次《小上墳》被排在了前面的位置,《鎖麟囊》之後就該槐槐和勝樓上場了。

盛春放下茶杯,懷著期待地看著。

槐槐這個孩子,總是能給他驚喜。每一次,每一次他以為槐槐已經練得夠好了,下一次她都能再進步一些。而且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和辛派有緣還是怎麽的,越練就越靠近辛派,越靠近他。

有個時候,看著台上的槐槐,就能想到自己青春正好的時候,往事舊夢的沉渣自地底泛起,慢慢地從腳面升到胸口,再沒過喉頭。

就像現在,她更像自己了。

透過那素白翻飛的衣裳,盛春仿佛能看見那塊繡了蘭花與笙的淺藍色台幔子。那是他在北平東安市場的“隆德升”為春笙社特別訂制的,光制作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上面代表春笙社的圖案也是他自己親手設計畫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