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房門猛地打開,清虛子出現在門前,盯著沁瑤狐疑地看了好一會,許是顧忌著房內的緣覺,到嘴的話又生生咽下去,只道:“來了?你先跟你師兄在外面玩一會,等為師說完話再出來。”

砰的一聲又關上房門。

沁瑤哦了一聲,一溜煙下了台階,假裝看阿寒和福元蹴鞠,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時不時還幫著撿個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上衣裳早已濕透。

過不一會,房門再度打開,師父跟緣覺一前一後出來了,

路過沁瑤等人時,緣覺止步,朝沁瑤掃來。

也許是沁瑤心中有鬼,怎麽看都覺得緣覺的目光裏含著一份警告的意味。

她忙故作不解地回看過去。

緣覺盯著沁瑤,見沁瑤目光清澈坦蕩,一點都看不出端倪,雙眼眯了眯,淡淡移開視線,闊步往外走了。

清虛子看見周夫人,愣住,問沁瑤道:“她是誰?”

沁瑤忙將思緒從緣覺身上轉回來,將周夫人領到師父身前道:“師父,將頭些日子我給你那丹瓶取出來吧。”

語氣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沉重。

周夫人袖下的手不自覺一緊,臉色也難看起來。

清虛子恍然大悟,認真端詳兩眼周夫人,點點頭,對她道:“請隨貧道來。”

師父兩人領著周夫人到了一處廂房,這房門四面無窗,一旦將門掩上,便一片昏黑,宛如黑夜。

周夫人不明就裏,呆立在房中。

沁瑤掌了燈,將事情從頭道來:“周夫人,我未嫁給瀾王世子之前,本在雲隱書院讀書,兩月前的一晚,書院中突然闖來一縷遊魂,若不是這縷遊魂,我們也不知道長安城出了邪魔,更不會順藤摸瓜地發現那蠍子精的行蹤,故而這縷遊魂是這一系列詭事的起源。”

周夫人身子晃了晃,面色蒼白地問:“遊魂?”

沁瑤忙扶住她,低聲道:“是。我雖不知這遊魂為何會從長安西郊飄蕩到了書院裏,但他當時不斷找尋他的妻子,說他妻子名喚麗娘,不小心與他走散,不管見了誰,都不住地問我可曾見過他的妻子。”

周夫人聽到麗娘這兩個字,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中劇痛,只還不敢相信,拼命搖頭道:“不,不。”

沁瑤看著揪心,緊緊扶著她,柔聲道:“他一腔癡念,不肯輪回,唯有親眼確認他妻子尚且完好,方能放下執念,重去投胎,故而我才帶你來見他最後一面,好讓他走得安心。”

周夫人渾身止不住顫栗,捂著嘴,無聲抽泣起來。

沁瑤不忍再看,走到師父身旁,附耳對他說句什麽,

清虛子嘆口氣,先在丹瓶上做了點手腳,這才慢慢將那半頭鬼放出來。

因沁瑤特囑咐他做障眼法,故而在周夫人眼中,她夫君的頭顱仍是完好無損,跟生前一般無二。

這於他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周夫人來說,卻有天壤之別,沒看過丈夫死前的慘狀,周夫人余生思念亡夫時,也能少些揪心和悲痛。

周恒出來後,因著意識混沌,只顧在屋中來回走動,嘴裏念念有詞:“我在找我的夫人,她生得很美,名喚麗娘,你看見她了麽?”

“恒郎!”周夫人肝腸寸斷,放聲痛哭,疾步奔過來,張開滿懷欲抱住這影子,誰知撲了個空,趔趄一下,險些跌坐在地。

沁瑤忙探身上前,將周夫人扶穩,又暗暗念咒,點化周恒的魂魄。

若沒有周夫人在場,即便點化,周恒的魂魄也會迅速重新陷入混沌,毫無用處。

周恒如夢初醒,被沁瑤牽引著在原地緩緩打了轉,轉身看見麗娘,怔住,“麗娘。”

眼裏漸漸溢滿深切的哀慟。

周麗娘徹底崩塌,撲上前摟住那虛空,哀哀哭泣起來。

沁瑤看不得這樣的場面,拭了拭眼角的濕潤,拉了師父一道出去,掩上門,讓這對俗世恩愛夫妻做最後的道別。

院中秋葉凋零,隨風飄蕩,一如人浮萍般的命運。

許久之後,房門內那痛徹心扉的哭聲才漸漸止住,沁瑤推門入內,瞧見周夫人正跟周恒虛虛地抱在一處,神情哀婉,嘴裏喃喃低語,萬般不舍。

清虛子眉頭一蹙,這魂魄未被點化也就罷了,一旦被點化,卻不宜在世上逗留太久,免得這些魂魄因不舍這塵世,漸生怨念。

沁瑤自然知道這道理,便上前挽住周夫人,軟聲勸慰她道:“周夫人,我們要施法送你夫君上路了,他身上一無怨氣戾氣,想必生前是個極良善之人,可見平日積福良多,有我師父替他加持,定能早日投個好胎。”

聽了這話,周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再次掉下來,哭道:“你叫我怎舍得?怎舍得?我們夫妻十五載,從未有過吵鬧紅臉,若不是被那個殺千刀的李刺史家的公子滋擾,我們也不會舍家棄業投奔長安,可誰知,路上竟能遇到這樣的邪煞,落得家破人亡的田地,而且不止周郎,還有我那兩個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