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第3/4頁)

李顯在薔薇從中站了起來:“弟弟。”

李旦一怔,大哥為什麽像個野人一樣,快步上前:“哥哥!你沒有休棄韋氏?”

李顯緩緩的搖搖頭:“我一直在等你,有些是說完,我就走。”他說話很慢,好像已經很久沒說話。

“你要去哪裏?”李旦看到闊別多年的兄長,不僅潸然淚下:“這已經是陰間了,我聽說”

李顯沒有再說:“地府的規則與人間不同,可以不認父母,逃在外面。我不敢。路盡頭的石碑你要看一看。高祖與太宗暗地裏略有爭鋒,此間以太宗為尊,但太宗快要離開了。

呃,天後博取他們的諒解,先帝雖然有些小小的心結,大致上一切如舊。

太穆皇後始終憤恨天後,文德皇後卻待她親切。

你那兩個追封的皇後,畏懼天後,不肯來這裏,若與你恩愛,或許會隔墻相見。

在這兒得自己蓋房子住,沒有祭祀時得自己種地吃。

最好能修煉有成,差一些也要入仕,一旦能離開不要在此間貽誤時機。天後表面上慈愛了許多。”

他的聲音輕柔低落,神態也有些無精打采,絮語說了許多,又指對面的華屋:“那是天後親手搭蓋的房屋,每逢高祖夫妻太宗夫妻離開這裏,天後就起身練武。

在他們面前仍裝作不諳武藝的樣子,與人搏鬥時只斟酌著險勝,李隆基來之前無人保護你,你要多加小心。

在這裏鬼魂受重傷也不會死,嗯,誰都不想去投胎,你凡事要往長遠打算。”

李旦無限傷感擦擦眼淚:“你放心,我兩登基,三讓帝位,平生最懂忍讓。”

李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太宗屋中的少女是晉陽公主,咱們胞兄(李弘)和安定思公主也在這裏。太平已同薛紹復合,她必要與李隆基尋釁,唉……”

武曌正坐在房頂喝悶酒,全家都跑去參加太平和薛紹的二次婚禮去了,李弘則被太宗親自丟進判官的考場,李妙兒也熱衷於新認識幾個美少年,呂雉還介紹了兩個年輕男子給她,讓她挑花了眼。只有她出不去。想找個樓閣登高遠眺,又沒有修建,想起當年鋪瓦片時風景也不錯。拎著酒壺順著梯子爬上房頂,就靜靜的看著兄弟二人執手相看淚眼,忽然有點氣悶。

不多時,李旦轉頭望過來,似乎驚訝。

李顯已經轉身進屋去了,依然是個頹廢的胖子,卻又好像放下了一樁心事。

武曌站起身,走到房檐邊緣:“李旦。你不要怕我。”說罷,縱身一躍,從房頂上跳到地上,隨手抖好裙子。“李顯同你說什麽?自他到這裏之後,始終一言不發。”

李旦深深作揖:“天後一向可好?兒子敬畏母親是天性,您不必多心。哥哥只說,如今遠離了權力的紛紛擾擾,一切都和童年時一樣,父親慈愛,母親明快矯健。只是他心中驚懼,終夜不眠,托我向母親告別。若有來生,只要不是帝王之家,我仍願意再續前緣。”

他怕說的話會做準,哪怕哥哥說天後不準備轉世投胎,也精心斟酌遣詞用句,那句‘我仍願意…’聽起來是李顯的原話,實際上李旦說的是萬一不幸說話就準,那就讓我來倒黴。

武曌一怔,眨眼睛只見李顯的小屋中火光沖天,金帛珠玉與書籍付之一炬,不多時燒為灰燼。

她上前一步,隨即又站住了,繁茂交錯荊棘叢生的薔薇花海擋住了去路,凝視著熊熊烈火,說不出心中是怎樣的五味雜陳。

韋香兒愣了很久,忽然大叫:“你不能走!李顯,你不能走!”

楊廣嘆了口氣:“你兒子終於自焚了。阿彌陀佛。”他開始念往生咒,不是為了李顯,是為了嘲諷一下武曌。

“還沒有。”李顯慢慢吞吞的從灰燼後面走出來。他少奏本時不慎引燃了房屋。他看了韋香兒一會,又嘆了口氣,什麽都沒說。拿了一摞信箋放在石頭上,扯了兩朵花:“李旦,給我講個笑話吧。”

李旦吞下去幾個黃段子:“先天政變時,我差點跳樓,現在活下來了還挺好。”

不過刹那間,就飛來了一名都尉:“唐中宗李顯,你決意要去投胎?”按理說,朝代結束之前不處理皇帝的去留(有時候朝代結束也拖延),但如果對方執意要求,也可以商量著提前結算。

李旦捂著心口:“我受不了這多重反轉。”

先訣別,放火,我以為你走了。然後你出來了。我以為聽個笑話你準備離開帝鎮去外面生活,結果又要走?

嬴政正和呂雉一起宴請愛拔頭發修士和貓娘子(前有貓閻君),突然就得到了加班通知。

唐中宗的功過——他要為了多少荒誕負責,以及到底是不是武曌把他嚇得進退失據、韋氏和安樂公主的弄權要如何劃分……等諸多瑣事,很麻煩,要由誰來評判?若要求一個人受到強烈的驚嚇、生命常年受到威脅之後,依然要保持理性樂觀的心態,做正確的事,那太苛責了。從不要求完美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