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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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宅和霍宅的後院小門雖隔著一段距離,卻是朝著同個方向的。

從小門出來,徑直前行約三丈遠,就是一條流向瀅江的小河。

沿岸每隔五步就有一棵柳樹,多半是附近人家按風俗“祈福祛病”時自發栽種。

這些樹平常無人打理,久而久之就長得個參差不齊,有些枝繁葉茂,有些卻少葉禿枝。

此處本就偏僻,沿岸柳樹又淩亂不成景,平時除附近幾家的家仆從後門出入時會經過之外,便少有人來。

雲知意與霍奉卿十指交握在疊覆的寬袖下,沿河緩步並行。

她扭頭覷向霍奉卿的側臉,輕聲發問:“你將我爹調去碼頭,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此次言珝疏忽失察,刑律司按規程給出的判罰只是“降職調用,以觀後效”,並沒說必須調去哪裏。

霍奉卿毫不猶豫就將他調去碼頭,乍看像是打壓,但雲知意篤定這人此舉另有深意。

“唔,有是有,”霍奉卿聞言,頗為尷尬地嘖了嘖舌,“但我還沒好意思與言大人深談。”

雲知意促狹斜睨他:“得了吧,你會不好意思才怪。分明就是怕他。”

話都被她挑明,霍奉卿索性自暴自棄地認了:“那是我準嶽父,我能不怕嗎?”

一則是還不確定言珝願不願被卷入這麻煩事;二則,言珝被降職調用是他親自下的令,他不太清楚言珝目前對他的怨氣到底有多大。

是當真不敢輕易去觸黴頭。

“去去去,我又沒說一定要和你成親,你哪來的‘準嶽父’?”雲知意晃了晃與他交握的手,“說正事呢,別東拉西扯。你想讓我爹在碼頭盯什麽?我去和他講。”

霍奉卿沒再貧嘴:“眼下我既動了張立敏,田嶺再要想來往沅城夾帶私貨,定然不敢繼續用田家的運鹽船。我想請言大人辛苦些,索性帶人嚴防死守,無論貨船還是客船,不管往來何方,每船必稽。”

州府眾官都知道,言珝此次被罰就是栽在“每船必稽”這四個字上。所以,後續由他帶人查驗所有船只,旁人只會覺得他吃了悶虧以後故意矯枉過正、搞事給霍奉卿添堵,不會輕易聯想到是為防田嶺。

“若所有船都查,北山的隕星礦無法運到沅城去打造兵器,就不會再有更多兵器被運回來,”雲知意點點頭,卻又有點擔憂,“但這樣的話,碼頭的運轉必然受影響,怕是要引發民怨的吧?”

漕運司在碼頭上的人手有限,真按霍奉卿說的那樣

每船必稽,鄴城碼頭上每日可順利進出的船只就要少許多。

如此,許多人的生計都會受影響,不鬧事才怪。

霍奉卿立刻道:“讓言大人往我頭上推,就說是我逼到他不得不如此。到時民怨全沖著我,田嶺還能更得意些。”

他是鐵了心要兵行險著,讓田嶺徹底得意到忘形。

“那你之後別輕易落單,”雲知意無奈地扁了扁嘴,斜眼乜他,“小心被漕幫的人用麻袋套頭暴打。”

所謂漕幫,就是靠跑水路討生活的貧苦者抱團形成的江湖幫派,各地都有。

江湖人總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漕幫幫眾大多不跑船就沒飯吃,到時“用麻袋套頭暴打”都算客氣的,逼急了只怕連“刺殺狗官霍奉卿”的事都做得出。

“這麽心疼我?”霍奉卿笑得開懷,倏地傾身在她唇上輕啄一下,“雲大人這算不算關心則亂?忘了我如今代掌著州牧印,是有貼身護衛隨行的?”

雲知意稍愣,沒好氣地笑著推了他一下:“不懂你在得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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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笑鬧幾句後,雲知意又問:“田嶽今日登門來見你,想來不會真是探望你的吧?他是不是有事找你談?”

霍奉卿並未回視,唇畔偷偷挽起得意笑弧,邊走邊答:“嗯。他來找我‘投誠’。”

“投誠?”雲知意驚訝道,“他要自反自家,助我們拿下他爹?!”

霍奉卿頷首,中肯評價:“難得田家還有一個沒瘋的。”

田嶽清楚父親和部分族中長老在做一個危險又瘋狂的白日夢,也早就有心阻止。

但他並非桀驁、果敢的性情,真要站出來徹底背叛自己的父親,他內心的痛苦煎熬可想而知。

他需要一個積攢勇氣的過程,更需要一個說服自己下定決心的契機。

“……所以,他之前一直在躊躇觀望。今日察覺工務署常盈態度有變,立刻明白這是挽救他自己和田氏的最後機會。”霍奉卿有些唏噓地笑嘆一聲。

田嶽很清楚,若這次再不選邊站,那就錯失最後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一旦將來他爹事敗,田氏所有人都得跟著陪葬,包括他和他娘。

所以他今日就來了。

“那,你真信得過他嗎?”雲知意謹慎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