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無端端淪為“一鍋狗肉湯”,霍奉卿也沒敢問為什麽,只是眼疾手快地揪住了雲知意的衣袖。“能談談嗎?”

“不能!半個字都不想聽你廢話!”雲知意甩了甩手臂,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我完全不想搭理你”的訊息。

她這人平常也不算太別扭的性子,此時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生出點古怪的小女兒心思來。

明明先前散值時還特地留在府衙等了片刻,想著若霍奉卿來解釋,她發一通脾氣以後,便好好聽他說。

可此刻這人真到了她面前吧,她也不懂自己腦中哪根筋沒搭對,憋著一股氣就想與他為難。

見她冷漠抗拒的姿態非常堅決,霍奉卿只得退而求其次:“我只說……”

“走開。不管你要說什麽,我半個字都不想聽,現在看到你就來氣。”雲知意打斷他。

霍奉卿輕咳一聲,道:“那,我給你個東西就走。好不好?”

雲知意更火大了。這火氣半是對霍奉卿,也半是對自己。

此刻的她反常到讓自己都覺陌生,說不上是怎麽回事。人家要解釋,她來氣說不想聽;人家這會兒不解釋了,她更來氣。

這真不像她。

懷著點惱羞成怒的小心思,雲知意用冷淡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身上的官袍:“撒手,然後滾蛋。別以為穿著官袍我就不敢讓人打你。”

“毆打同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若真逼急了,雲大小姐也不是做不出來。

雖說顧子璇先前還在幸災樂禍地架秧子起哄,但她為人向來很有分寸。

眼見這兩人好像真要鬧起來,她趕忙打圓場:“知意,你忘了我也是州府官員嗎?我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毆打同僚,不然被風紀官知道了,要被牽連挨頓訓斥的。”

話音未落,她已快步跑下台階。

她在門裏影壁處背對大門站定後,笑嘻嘻扭過頭來,以單手捂在眼上,但又搞怪地張開手指,透過指縫無辜眨眼:“我好了,看不見也聽不清,你們自便啊。”

說完轉回頭,仿佛在面壁,只留給他倆一個充滿促狹意味的背影。

她這天外飛來的一筆讓雲知意愣了片刻才回魂,忍不住對著她的背影噗嗤輕笑,低聲嘟囔:“耍什麽寶。”

被顧子璇這麽一打岔,雲知意再也擺不出方才那種虛張聲勢的驕橫架勢,只能板著臉,一言不發地望著霍奉卿。

她之所以生氣,說到底還是因為霍奉卿昨日那種守口如瓶的頑抗態度。

其實她咄咄逼人地追著霍奉卿要一個解釋,事後想想也沒那麽理直氣壯。

若是換個旁的人,比如田嶽或別的誰,大家各在其位,公務上因訴求與所謀不同而產生沖突,對方確實沒義務向她解釋什麽,她也不會因為對方的沉默而發脾氣。

說一千道一萬,無非就是因為霍奉卿在她心裏並不是普通同僚,她沒法子全然公私分明,所以才會委屈、氣憤。

她想,若霍奉卿再提一次“談談”的要求,她便順著台階下,好生聽聽他解釋。

那個“聯合辦學”的方案對學政司來說顯然是弊大於利,若霍奉卿有必須推動這個方案的理由,她聽完他的詳細解釋,或許能設法補救一二。

霍奉卿淡垂眼簾,低聲道:“伸手,給你個東西。”

雲知意聞言蹙眉,目光往下,看了看他空空的兩手:“你想搞什麽鬼?”

“伸手就是了。你信我。”霍奉卿小聲催促。

“哦。”雲知意狐疑打量他片刻,徐緩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

盛夏的夕陽如熔金潑灑在天地間,雲大小姐那從來不沾陽春水的柔嫩掌心被覆上瑩瑩一層薄金光暈。

霍奉卿擡起左手,修長的食指與中指並成劍形,指尖輕輕立在那柔嫩掌心的正中。

雲知意愣住了,不懂這是在幹什麽。滿腦子疑問之下,也忘了將手收回,只是茫然看著他。“什麽意思?”

霍奉卿一徑垂眸,並不與她對視,只是在她話尾余音未散之際,倏地屈指叩下。

骨節分明的兩根長指在她掌心裏“跪”得直挺挺。

這是什麽花招?!雲知意瞪大發懵的兩眼,又好氣又好笑。

在山間蟲鳴蟬嘶的熱鬧中,霍奉卿淺輕的嗓音低低軟軟:“我知錯了。”

大約是顧忌著不遠處的顧子璇,他將音量壓得很小,近乎氣聲。就像一根沾水的羽毛,小心翼翼撓著雲知意的耳廓。

霎時間,雲知意兩耳發熱,心尖猝不及防一陣悸動。

她有些狼狽地眨眨眼,趕忙從那古怪的魔障中回過神來:“那你說,聯合辦學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件事你就別問了,好不好?”霍奉卿飛快覷她一眼,“我是來認錯的。你原諒我麽?”

雲知意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在他發愣的瞬間猛地擡起左手,一巴掌拍上“跪”在自己掌心的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