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3頁)

但長久以來,無論在朝在野,始終有一撮人在暗中挑釁國策,試圖復辟古時“尊男卑女”的惡俗陋規。

“打娘娘廟”裏,三殿布道使者們的唱詞經文根本經不起細究,泰半內容甚至文辭不通、前言不搭後語。

但槐陵貧窮,民眾為糊口耗盡畢生大半心力,讀書受教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過於奢侈。所以,那種雲山霧罩的假經文在他們聽來,只會覺其中蘊含了自己尚未參悟透的深奧道理,難免心生敬畏。

想起方才在廟中的所見所聞,雲知意隱怒:“此事我若不知便罷了,既都一清二楚,你還叫我裝聾作啞嗎?”

——

世上最了解一個人的,通常不是其親朋好友,而是對手。

霍奉卿與雲知意爭了十來年的高低,哪會不知她觀念裏根深蒂固的方正與擔當?

正因為太知道了,才會鄭重其事提出要求,讓她別急著趟槐陵這攤渾水。

“很明顯,槐陵縣府裏有人與那廟勾結,甚至還不止一人。你若管,只會給自己惹來麻煩,”霍奉卿冷靜地分析,“再說,你能怎麽管?若報官,你是報槐陵縣府還是報州丞、州牧兩府?”

看那廟門的石刻匾額,還有正殿內王女跪地石像,再聯系客棧掌櫃夫人說的“近幾十年才重起香火”,這廟的事至少已有兩代人持續經營。

幾十年都無風聲外傳,可見布局縝密深遠,只怕州丞府,甚至州牧府內都有利益關聯者。

“……一旦報官,必會打草驚蛇。他們將有充裕時間銷毀大多數證據,屆時就算有人來查,結果無非就是端掉那個廟。背後的那些人蟄伏幾年,待風聲過去後照樣可再起爐灶。而你自己,在出仕之前就無形樹敵,將來只會舉步維艱。”

“我知道你是對的,也知道你是為我好,”雲知意高高揚起了頭,看著天上鑲了夕陽金邊的雲朵,“我沒打算報官。”

她打算直接給京中雲府傳訊,請祖母斡旋求取聖諭,暗調顧子璇的父親顧總兵手頭人馬突襲槐陵,全城徹查。

原州軍尉府的本職是鎮守邊境、防禦外敵,向來秉持“軍方不管民事的原則”,與州丞府、州牧府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請得聖諭允準,暗中出動軍尉府的人,避開動用州丞、州牧兩府官員,必能打槐陵這幫賊人一個措手不及。

霍奉卿端詳她的神色片刻後,沉聲道:“你想請聖諭,動用顧總兵的人?就為一個區區槐陵縣?”

雲知意瞟了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霍奉卿耐著性子道:“你想想,槐陵這事挑釁國策,一旦查實,那就是株連三代的重罪。若非州府有人罩著,槐陵縣府的人敢冒這麽大險嗎?而州府那頭的老狐狸們既敢行險路,就絕不會毫無防備。”

公私兩論,有些事他無法對雲知意詳細說明。

事實上原州兩府都有問題,並不只槐陵“打娘娘廟”這一樁。

京中早有察覺,但老狐狸們藏得太好,沒有明顯把柄;加之他們裹挾本地民意過深,朝廷對他們也是投鼠忌器。

此前京中派盛敬侑前來就任原州牧,正是為了長遠布局,徐徐圖之。

“就算軍尉府插手此事,州丞、州牧兩府內的利益相關者只需來個斷臂自保,任由槐陵這頭的人被連根拔起,老狐狸們照樣在鄴城安然從容,置身事外。”

見她抿唇沉默,霍奉卿有些急了,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加重語氣。

雲知意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後才輕聲道:“我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並沒有妄想用這廟的事去撼動鄴城那群藏鏡的老狐狸。我只是想解決這個廟的事本身啊。”

“這事不急在一時,”霍奉卿繃緊了臉,“若你眼下非要管,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會在無形中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將來的仕途會很艱難,會面對許多掣肘。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啊。我也知道,明年考官後,你便會正式協助盛敬侑布大棋局。總有一天,原州官場會由你們來撥雲見日。”

上輩子,雲知意只差一點,就親自見證了那個令人歡欣鼓舞的好結果。

“可是,客棧掌櫃夫人說了,近些年槐陵鄉下各村鎮裏信這廟的人漸漸多起來,足見那間廟的流毒已開始成氣候。方才你也看見了,新年將近,那些百姓身上連件新衣都置不起,卻肯省吃儉用,將全家血汗供奉給那些神棍。”

雲知意徐緩眨眼,眼眶開始熱燙,情緒慢慢低落:“霍奉卿,你們這盤棋,三年五載之內是不會見勝負的。在你們通盤大勝之前,那些被誆騙去任人榨取膏血的百姓,就自生自滅嗎?”

若之後的大致走向還與前世相同,那就意味著還要等上七八年。

任由那間“打娘娘廟”再散布流毒七八年時間,至少會毀掉整整一代槐陵小姑娘的前途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