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送秋宴次日的清晨,雲知意洗漱梳妝後並不急著用飯,而是喚來管事湫娘,兩人一道進了書房。

小時雲知意在京中時,湫娘奉她祖母之命,會時常協助、指點年輕小丫鬟們照拂她衣食起居的諸項細節,因此兩人雖隔十年才又有了真正的主仆關系,但彼此間並不生疏。

雲知意先言簡意賅解釋了與霍家的往年舊事,這才道:“既是致歉,貿然登門會顯得唐突傲慢。我這就寫一份拜帖,你立刻派人替我送交霍家伯父伯母。”

“是。”湫娘穩重應聲,並著手替她鋪紙研墨。

雲知意又吩咐道:“對了,你讓去霍家送拜帖的人順便去隔壁同我父母說一聲,後天我去霍家賠罪時,請父親母親不必跟著露面。”

管事湫娘有些不解:“大小姐為何不讓雙親陪同?”

“既是去誠心致歉,就算霍家大度不為難,我自己也該將姿態放低些,”雲知意笑音和緩,“事情是我自己小時惹下的,不該連累,父親母親跟著我去向人賠笑臉。如今我已自立門戶,本就該一人做事一人當。”

湫娘有些心疼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我說得不對?”雲知意不解。

湫娘道:“大小姐說得對。老奴只是想起老太太曾說過,您的性子與雲昉小姐,真是兩個極端。”

小時雲知意在京中那幾年,祖母祖父、叔伯姑姑們都很少在她面前評價她母親。

到了原州後,母親與她一直不親近,所以她其實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麽性子。

聽得湫娘此言,雲知意忍不住好奇:“我與母親,是什麽樣的兩個極端?”

湫娘躊躇多時,最終抵不過雲知意的催促,垂眸低聲道:“老太太說……”

——雖是兩代人,卻都算在我膝下長起來的吧?都是雲氏家學同樣模子啟蒙出來的吧?說來就這麽怪,昉兒心性柔弱無定見,遇事能逃避就逃避,能靠人就靠人;知意卻打小是個極有主意的孩子,心氣又剛正,什麽事都願自己擔當。若非是我親自守著昉兒生下的知意,我都要懷疑這不是親生的兩母女。

湫娘所轉述的祖母之言,讓雲知意很受了點震撼。

母親身子骨柔弱她是知道的。但心性柔弱?看著不像啊。待她雖冷淡,必要時刻對她軟硬兼施起來很是果決,將她治得準準的,哪裏是個沒定見的人?

她站在原地困惑地眨眼好眼一會兒,始終不能參悟其中玄機。

於是放棄地笑笑:“一樣米養百樣人嘛。叔伯姑姑、堂兄堂姐、堂弟堂妹們,大家都在雲府長大,受一樣的家學啟蒙,也沒見性子個個相同啊。”

“倒也是,”湫娘改口詢問,“大小姐預備哪日前往霍家?需準備什麽樣的禮物,可都有數了?”

“後天上午登門。大後天庠學就復課,我得在這之前將事情徹底了結,”雲知意隨手將筆轉了個花,“禮物你替我斟酌吧。你從前在祖母祖父跟前,人情世故上的場面見識多,比我周全。”

“是,”湫娘應下,又問,“老奴來鄴城不足兩月,尚不清楚霍宅中都住了哪些主人,又各有什麽喜好,還請大小姐點撥。”

雲知意提筆蘸墨,眼皮也不擡地脫口而出:“霍家其余族人都在集瀅縣,鄴城霍宅眼下就住了霍家伯父伯母,以及大公子霍奉卿、二公子霍奉安四人。霍家伯父伯母與霍奉安各有什麽愛好,這我不清楚。你問小梅,不行就去城中找人打聽。至於霍奉卿……”

她以筆尖在硯台邊沿舔了舔墨,道:“六叔這次不是給我捎來大學士公仲頤的《權衡策論》麽?這書在原州尚不得見,給他吧,他就喜歡這路子。”

“是,大小姐。”湫娘不再出聲打擾,只是偷瞄雲知意的眼神裏有幾分興味笑意。

——

寫完拜帖後,雲知意才察覺湫娘笑得詭異,不禁疑惑:“湫娘,你憋著什麽壞呢?”

湫娘笑道:“老奴想,大小姐與霍家隔墻為鄰十年,卻只了解霍大公子一人喜好,看來與他交情親厚。”

“倒也不算親厚,以往不是吵就是爭,近來才稍緩和些。但我與他畢竟是庠學同窗,知道他的喜好很奇怪嗎?”雲知意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清水。

說到底還是上輩子的孽債。那時大多同齡人都很難入她眼,看來看去就留意了霍奉卿一人。

年少時是當做對手,為官後算是政敵,不了解他的喜好才奇怪吧。

湫娘卻大膽促狹:“哦,那容老奴多嘴一問,大小姐還了解哪些同窗的喜好?”

“顧子璇啊!她將門虎女,兵法、武器之類的,她應該會喜歡……吧。”

雲知意上輩子與顧子璇是在為官後才真正親近的,那時顧子璇確實偏好兵法武器之類。

但她從來沒留心過十七歲的顧子璇喜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