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傅行此和宴隨的婚禮宣誓儀式在嘉藍高中舉行,為了更好地配合場地的氛圍,伴郎伴娘都穿上了嘉藍的校服,一直到晚上的喜宴才會換成正裝。

兩位新人不是同一屆,伴郎伴娘服是按照新郎那一屆的校服做的,校服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了細微的改良,幾乎與原版無差。

雲霧來早上不到六點就起來了,梳妝完畢,她站在酒店的落地鏡前,看著鏡子裏那個穿著校服的自己,不由得好一陣恍惚。

上一回穿上這身衣服,還得追溯到九年前。

為了最大程度地還原高中生的模樣,她紮了馬尾,穿上球鞋,取下了身上所有的首飾,臉上只畫了眉毛、掃了一層淡之又淡的打底,這妝別說直男,就是直女也看不太出來。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覺得似乎回到了那些年的高中生涯。

清晨的錦城很安靜,冬天的時候,天還黑著,一打開家門,空氣裏滿是濕漉漉的霧氣,清冽又冰涼,她背著書包,輕手輕腳地關上家門下樓,那時候的市容市貌管理還不嚴格,小區外面亂七八糟地停滿了冒著熱氣的早餐推車,賣什麽的都有,手抓餅油條豆漿……不過選擇雖多,每天吃她也會膩,興致乏乏地看一圈,最後抱著不餓死就好的心態隨便買點什麽,然後把袋子串在腕間,慢悠悠地行路,走十分鐘左右,就會來到車站,K729號公交車直達嘉藍,公交車上,她會看到窗外的天慢慢大亮,整座城市從沉睡中醒來。

記憶很鮮活,仿佛她昨天才經歷過這樣的一個早晨。

但鏡子裏的自己,分明和從前16歲的自己是不一樣的,經歷過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雙重毒打,她眼神裏的稚嫩和青澀早就不見了。

其實現如今,小孩扮成熟,大人愛裝嫩,學生和社會人士的外表差距壓根沒有什麽明顯的分界線,非要說25歲的年紀穿這身衣服有多違和,其實也談不上,但大約是心境變了,她怎麽看都覺得自己和這身打扮格格不入,就跟隔了個次元似的。

宴家。

雲霧來上到三樓宴隨的房間,羅晶晶正好從裏面出來反手關上門,兩人打了個照面。

雲霧來覺得宴隨的另外兩個伴娘長得有點像,就連名字也都是ABB形式的,要不是有了伴郎伴娘組隊那事,她一時半會可能還真的沒法區分她們兩個。

她笑著招了招手:“Hi,晶晶。”

“早啊霧來。”羅晶晶也笑著回應,“你吃早飯了嗎?”

雲霧來:“沒呢。”

羅晶晶說:“那我隨便幫你拿點什麽上來哦。”

“好的,謝謝。”

“不客氣的。”羅晶晶一邊說著一邊下了樓。

雲霧來則推開了宴隨的房門,化妝間裏,宴隨已經編好了頭發穿好了婚紗,化妝師正在給她描眉。

宴隨從鏡中看到雲霧來進來,愣了一下,驚喜地回過頭來:“天哪雲霧,看到你的那瞬間,我真的有種我們還在嘉藍讀書的錯覺。”

六個伴郎伴娘裏面,只有雲霧來和祝凱旋是嘉藍中學出來的,所以雖然宴隨已經看到過穿校服的羅晶晶,但沖擊力遠遠不如看到雲霧來來得大。

“不比當年了,老了。”雲霧來走近去,把手搭在宴隨肩上,“好漂亮啊,行此待會怕是要看傻眼。”

“想多了,他早就看到過了。”宴隨笑起來。

盡管如此,當半上午新郎和伴郎團經歷重重考驗終於敲開新娘子的閨房大門,新郎官在看到盛裝打扮的新娘子的瞬間,腳步還是有了明顯的停頓,笑鬧的表情也停在了臉上。

看到胸前別著新郎胸花的傅行此,西裝革履本是男人很平常的穿著,但宴隨的眼角依然不可控制地泛起了淚光。

兩位新人並不是唯二兩個被對方的模樣怔愣的人。

緊跟著傅行此進來的祝凱旋,目光第一時間不是落在最顯眼的新娘子身上,而是落在了雲霧來身上,腳步和臉上的表情同樣有明顯的停格。

背後的倪冬興沖沖地撞到他背上,推得他往前趔趄了一小步。

倪冬絲毫沒有發覺出不對勁,誇張地沖宴隨大叫著:“傅嫂,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跟著我們此哥走!”

祝凱旋低了低頭,再擡起頭,臉上的表情已經徹底恢復正常,注意力也轉移到新郎新娘身上。

他穿著合身的灰白色校服,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上,遮住他半個下巴,金屬拉鏈頭隨著他的動靜晃來晃去,原本幹幹凈凈的額前今天刻意留了一層薄薄的劉海,顯得很年輕,一如當年的模樣。

看到他的那瞬間,雲霧來記起從前的一天,自己坐公交車到了學校,然後穿過站著紀檢組的學校大門,路邊夾道的樹已經掉光了葉子,變成一棵棵光禿禿的光杆司令,疏疏朗朗的到校人流裏,走著一個她一眼就能發現的少年,他單肩背著書包,校服背部的純白布料上,似乎用黑色的水筆寫了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