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4頁)

...

禪房內。

空蟬正在煮茶,聽見敲門聲動作也不停,溫聲道:“小枝兒,進來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禪房的門被推開。

阮枝看著幾月未見的空蟬,他的模樣沒有一點兒變化,但阮枝卻覺得他看起來和之前不一樣了。似是有什麽東西在他身上碎裂。

“師父。”

阮枝關上門,走到桌前,在軟墊上坐下,低聲喚了他。

空蟬挽起雪白的袖袍,給阮枝倒了茶。他擡眸望了她一眼,眉眼間有了些許笑意:“先喝點茶。你這丫頭,這樣心急,夜裏這樣冷還要上來,凍著沒有?”

阮枝接過茶,小聲嘀咕:“你早就知道我要上來。”

空蟬又笑:“我是你師父。”

等阮枝喝完了那杯茶,空蟬又緩緩地將茶盞添滿。他將手攏進寬大的袖中,正坐著和阮枝對視,溫聲問:“小枝兒上來可是問佛頭的事?”

阮枝怔怔地看著空蟬。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如往常,平靜中又帶了溫和。這點是溫和是除她之外他人再也看不到的,他將凡塵中僅剩的那麽一點兒溫情都留給了阮枝。

空蟬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個孩子就是太過心軟,對他是,對邢驚遲更是。他也是近來才知道當年阮枝的走丟不只是一次簡單的走丟而已,她卻什麽都沒說,瞞了那麽多年。

倔強又柔軟。

像一只小刺猬。

空蟬凝視著阮枝眉眼間的茫然,半晌,輕聲道:“我走得急,那兩個佛頭一起放在工作間裏。是我疏忽了,走之前沒說清楚,不怪他。”

因著空蟬在外未歸,並不知道錯拿了復制品的事。因此也無法預料他們過於自負沒能將那佛頭從展館裏帶走。事情就從這裏開始失控了。

其實對他們來說,拿錯了復制品並不是什麽大事。

空蟬對自己的手藝心裏有數,就算賀蘭鈞去細看也不一定能看出這佛頭的真假。更不說賀蘭鈞忙成那樣,又怎麽會有時間去看那麽一個佛頭。

但阮枝不一樣。

在這個孩子那樣年幼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他看過她用小手努力地握著畫筆,看過她抱著他的腿叫師父,看過她小聲說累的模樣,看過她這一年年是怎樣過來的。

對空蟬來說,這個孩子就是由他一手帶大的。

他親自教導她,如果她看不出來他才要傷心。

阮枝頓了頓,問:“他是誰?”

空蟬解釋:“是我不在的時候替我處理事情的人。”

聞言阮枝下意識攥緊了拳,她垂下眸:“是誰,林丞宴還是趙柏?”

林丞宴出現的時間太巧了,簡直像是為了百年展刻意準備的人選。而趙柏,顧衍曾當過一年他的導師,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有師徒之情在。

空蟬聽到這兒倒是有些詫異,好奇道:“小枝兒怎麽知道是博物館裏的人?”

阮枝捧著溫熱的茶盞,指尖摩/挲著瑩潤的杯壁,語氣不自覺地低落下去:“我在他們某個人身上聞到了味道。去年冬日裏你在山裏得了一株新藥,一樣的味道。”

他怎麽都沒想到,問題會出在一味藥上。

空蟬輕嘆:“什麽都瞞不過你。”

阮枝抿了抿唇,低聲喊:“師父。”

空蟬牽起唇角:“你是想問我為什麽那些人知道佛頭是假的?這些事和旁人沒有關系。小枝兒,這件事是我做的,不止這一件,還有三年前姜家的船,也是我做的。”

其實還有更多,但那些沒必要讓阮枝知道了。

手裏的茶猶有余熱,指尖卻涼下去。阮枝臉色微白,靜了許久才道:“你可以騙我。騙我說你不知道,騙我說這件事和你沒關系。”

她知道,如果他想,就能做到。

空蟬笑著應:“師父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的語氣和從前十幾年一樣,縱容又溫柔。

這是她的師父,陪她長大的師父。

阮枝眼裏含著的淚落了下來。

是啊。

小時候爺爺奶奶告訴她爸爸媽媽總會回家的,林千尋和她說一有空就帶她出去玩兒,阮清安慰她說爸爸媽媽不會分開。他們都用拙劣的謊言在騙她。

甚至邢驚遲也因為某些原因,在那時候告訴她,雀兒找到了。

阮枝明白,他們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世事怎會樣樣都如她所願。可這世上還有人不願意騙她,寧願讓她傷心也要與她說實話。

空蟬低低地嘆了口氣。

起身繞過桌案在阮枝身邊坐下,用雪白柔軟的衣袖給她擦了眼淚,溫聲安慰她:“小枝兒,師父在哪裏都一樣。難不成以後你就不來看師父了?”

阮枝嗚咽著搖頭。

空蟬笑嘆:“那你哭什麽?傻。”

阮枝不問他為什麽,空蟬便也不說。

他們都明白彼此,這十幾年他們相伴著度過,早已親如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