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思量(8)

細雨連綿,杜若寺的槐樹之下,那個黑木盒放在泥濘的土地上,弘忍白衣被淋濕,卻洗不去衣上血跡,渾身凍得冰涼。

所謂白衣染血,世人不喜。

他手中握著一把鏟子,一下又一下的挖著深坑,挖出的泥土堆積在一旁。

姜卿兒撐著油紙傘趕來,提步上前,她將傘遮到弘忍身上,他手上動作一頓,沒有擡首看她,卻推開油紙傘,冷道:“不必。”

姜卿兒身形一僵,他的情緒低落,她也難過之極,面對他的冷然,只能怯怯地退在一邊。

弘忍繼續挖著槐樹下的深坑,直到將黑木盒放入深坑之中,他才停下。

盒面上的紋路沾染泥水,凝視許久,他眸中布滿血絲,哀傷不可言喻的流露而出,始終沒有勇氣再揭開蓋子看她一眼,他逃避太多,就連這最後一眼也要逃避。

泥濘的泥土埋住盒子,一點點的覆蓋掩埋,弘忍扔去手中鏟子。

做完這一切,弘忍頹然無力地跪下,頭磕在泥土上,他應該是世間最為不孝之子了,整整十年,與母親十年不得一見,日思夜想的重逢,最後見到的卻是母親的人首……

越是隱忍,便越痛心疾首,猶如這顆心被生生撕開,裏面滴著血水,直到刻骨銘心。

弘忍捏緊了拳頭,恨意已入骨,終有一天,他會將太後韓長姝斬刀下,哪怕會賠他的命,也再所不惜。

姜卿兒望著他,心頭輕顫,捏著傘柄的手,指尖泛白。

……

細雨連綿,寺院的屋檐上匯集著雨水,如線般滴落而下,水聲寂寥,天色昏暗。

從後院槐樹處回來之後,弘忍那身血跡斑斑的白衣已換去,身著的是青色僧衣,坐在屏榻上,幹凈整潔,卻不如他穿白色好看。

姜卿兒低著首為弘忍包紮著指腹上的小傷口,身體上還有幾處輕傷,皆被一一上藥包紮,他就像不知疼痛似的,任由姜卿兒擺弄。

她擡眸看了眼他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瞳仁渙散望著屋檐下的雨水。

弘忍常年拿著的白玉佛珠被放在桌幾上,姜卿兒清洗過很多遍,白玉不似以前那樣白皙,夾著些紅,顯得渾濁,少了一顆佛珠看起來有些突兀。

他冷漠且沉默,無論問什麽,他都沒有回應,之前的弘忍不管怎樣都會有反應,而現在宛如木偶。

姜卿兒用溫熱的濕毛巾擦拭弘忍的手掌,掌心有他練武留下的厚繭,粗粗的,但手指骨節分明,很好看。

看著他的手,姜卿兒心緒越發難定,紅了鳳眸,總覺得自己快失去他了,終於忍不住落淚,眼淚滴落在他的掌心。

她垂著首,話語裏帶了絲哭腔,“你如此沉默…讓我很害怕。”

弘忍的手指動了一下,姜卿兒抱住他的腰身,親下那輪廓分明的薄唇。

他看向她,心尖微顫,單手捧起她的臉,她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指尖擦拭那淚。

姜卿兒輕泣,斟酌片刻,試探著哽咽問道:“大師告訴我,你可是那個叫李墨的廢太子。”

弘忍凝視著她的眼,緩慢地吐出一字,“是。”

姜卿兒怔住,淚珠從眼眶中溢出來,哽了哽喉,忙扯出笑,“我姑姑……”

“不是我。”弘忍眸色冷淡。

“我知道,我信你。”姜卿兒連忙擦去眼淚,“不管你是誰,我都信你。”

弘忍知道她想知道什麽,不是隱瞞於她,只是不知如何開口,他微嘆,終是艱難道:“那盒子裏…...是我母親。”

姜卿兒手指一顫,心亂如麻,忙道:“不難過,你還有卿兒,還有我…我陪著你。”

弘忍摟住她纖柔的腰肢,躺在軟榻上,姜卿兒聲音柔柔糯糯地讓他格外心安,“我贖身了,現在是自由身,你帶我遠走高飛吧,去哪都行,我不怕你是罪子之身。”

弘忍沒有回應她,無喜無悲。

姜卿兒不敢細想,那些內衛府的人只怕是來抓和尚的,她便又道:“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你的身份,這天下將亂。”

說著,她微微擡首,認真道:“你若是要替母尋仇,我也不怕跟著你,你在我才心安......”

弘忍俯首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未盡的話語淹沒在唇齒間,成了嚶嚶聲,深入牙關,貪婪地占有那抹香甜。

心緒已是千轉百回,當恩怨齊至,他該如何不負卿。

姜卿兒怔怔的,尚未反應過來,淚珠滑過弘忍的臉,他變得格外霸道,強橫地掠奪著她的氣息,不似從前溫柔,使得她難以喘息,身子發軟下來。

良久後才松開,姜卿兒忙深喘了幾口氣,雙眸水潤望著弘忍,只是這一,眉目間的媚態流轉。

弘忍端起她的下巴,順著頸喉親覆,攬住她纖柔的腰,衣縷輕落,秀肩如玉,盈盈柔軟撐著輕薄如紗的褻衣,呼之欲出,圓潤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