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思量(7)

此刻烏雲密集,籠罩在杜若寺的天空之上,欲是大雨之兆。

伍德與弘忍對視,他哧了一聲,隨即便是兩名內衛走上前來將和尚押下,雙手制於身後,難以動彈。

伍德拿起那黑木盒,一個點點揭開盒蓋,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盒子裏的東西你不得不看,是太後娘娘的心意。”

而後,那揭了蓋的黑木盒扔在弘忍面前,發出一陣聲響,裏頭放著一個血跡滿面的女人人首,她雙眼緊閉,唇色蒼白……

見此容顏,弘忍頃刻間心痛如絞,血肉分離,他呼吸急促,冷僵著臉,世間最為悲痛,便是還未相逢便是死別。

這日夜思念的面容,整整十年,是母親啊……

手中一枚白玉佛珠被生生撚破,刺傷他的指腹,血珠順著指尖滑落下來,轉動的每一枚佛珠都沾染上血色。

伍德漠然看著弘忍的神色,認定這是當年的太子墨沒錯了,早在幾年前太後娘娘便懷疑皇子李墨沒死,命內衛府暗中調查下落,卻未得結果,得馮平裘臨死前一紙飛書,才將目光放到揚州。

命人將和尚放開,他低垂著頭,喉間湧上血腥味,哽咽著難以發聲,輕啟薄唇喚不出一個字來,痛之入骨,艱難喘息。

伍德輕蔑一笑,移開步伐,掃視著佛殿的一切,還有那莊嚴神聖的佛像,語氣輕蔑:“蕭氏居心叵測,蓄意謀反多年,謀殺天子,罪不可恕,太後盛怒,當即執以斬刑,念其與廢太子多年未見,舍恩與之一見,如何?廢太子李墨。”

他曾一心向佛,不問世事,認為世間仁善為真理,母親多次寫信望他受謝家輔佐,於遼中起兵,他卻不忍見世間苦難。

弘忍雙眸失色,是他優柔寡斷,猶豫不決,害死母親,一切皆是他的錯,十年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伍德側過身看他,走近抓起弘忍的衣領提起來,他附著刀疤的臉極為猙獰,冷諷道:“就憑你們也想謀反,一個和尚,一個道觀中的老女人,一群雜魚。”

伍德將和尚摔在供台下,打落了一地的香爐供品,狼藉不堪,香灰從他額頭灑落下來,滿面的灰燼,也臟了弘忍的白衣。

弘忍合上雙眸,無聲地流著淚,供台遮去了燈火,他顯得陰氣沉沉,失去至親至愛之人,仿若生命再無意義,陷入無盡的黑暗與自我。

伍德冷哧一聲,“敗者便敗者,不管十年還是二十年,太後娘娘已派護國大將軍前去剿滅遼中反賊,平西王那個瘸子能成什麽氣候,不出幾日便能平定遼中。”

眼前的和尚如同爛泥,任人欺辱,哪裏是當年風華無雙的太子墨。

伍德顯得有些索然無味,還以為會見到一個剛烈抵抗的太子墨,結果是個軟弱的廢物。

正此時大雨已至,天色烏蒙蒙,雨水澆打在殿外身形挺拔的內衛身上,兩個小和尚被押住身子,腦袋被按在青石板上,奮力掙紮,滿身潮濕。

越思死死盯著佛前供台下的弘忍,身軀藏在黑暗之中,毫無生氣,猶如死去。

原本寺院平靜,突如其來的一群內衛襲入杜若寺,兇神惡煞,將他與越雲擒住,打破幽靜也揭露了一切。

原來他們的師父是那死在大火中的太子李墨……

雨水打在越思的臉上,淚水同雨水混在一起,親眼目睹自己母親的人首,這得多痛多恨,太後故意為之,這得多惡,他寧願師父不是和尚,不用守殺生之戒,屠盡這群極惡之人。

越思喃喃低語:“師父……”

大雨如注,滿地潮濕。

“怨恨嗎。”伍德仍舊嘴臉醜惡,走到弘忍身前,俯下身拍打他的面容,道:“你若能好好給我跪地磕個頭,押回盛京路上,我便讓你過得痛快一些。”

終於弘忍擡眸看向伍德,瞳孔暗淡無光,他聲音沙啞,“你錯了,不止平西郡王,北方齊王李九思於七日後兵變,想要韓長姝死的不止我一個。”

處世為善,重情重義,落到如今,卻連保護自己所愛之人的能力都沒有,整日誦經念佛,渡眾生苦難,為保母親安康。

怨恨嗎,恨意已蒙蔽了他的心智,如何不怨恨,佛祖不曾渡他,如今這深入骨髓的恨意,如何滅去……

伍德挑起眉,抓起和尚的衣領,想將他從供台下拖出來,只聽一聲拔刀聲,還未反應過來,刀光一閃,抓住和尚衣領的手已被砍斷。

血濺在弘忍冷漠的面容上,他不曾眨眼,伍德當場退步,痛嚎不已,斷掉的手臂掉落在腳邊,淌了一地的血。

弘忍緩緩站起身,手中提的正是伍德腰間佩刀,眸色幽黑,充斥著戾氣與陰沉,如同換了一個人。

伍德見此心頭一涼,他慌張地抱著流血不止的手臂,高聲大喊,“來人!速速給我押下反賊!”

話音剛落,和尚的刀狠厲地揮向他,伍德好歹也是武將,自然不容易吃刀,他急急避之,抽出懷中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