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可說(2)

杜若寺寺門前,碎雪已被清掃開,成了兩堆,馬車正停在雪堆前方。

姜卿兒身披毛絨鬥篷,走到馬車旁,她搓搓手掌,擡眸看了眼寺廟,和上次一樣,弘忍沒有出來送她。

越思小和尚站在一旁,道:“女施主,常來上香,會有佛祖保佑。”

姜卿兒輕輕一笑,掩去眼中的失落,誰讓她對這樣一個無念無欲的和尚動了心思。

她收回目光,在恩翠的攙扶之下入了馬車,先回煙雲坊吧,坊裏還有姑姑需要照顧。

馬車漸行遠去,姜卿兒將車窗關上,靠在車廂一角,合目養神。

恩翠瞧著她些許失落的模樣,掩唇低笑一聲:“主子可是歡喜上寺裏的弘忍大師了?”

姜卿兒瞧恩翠一眼,撇開臉道:“我沒有,只是想多謝謝他罷了。”

恩翠笑而不語,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哪還用得著她否認啊。

正值深冬,寒氣久久不散,青山不似城中,尚有厚雪未化。

佛殿之中,弘忍一攏白袍,席地而坐,木魚聲聲入耳,他面色清冷,低喃著佛經。

昨夜所夢之事,情亂至極,他竟為最欲念之人,這可如何是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

越雲正坐在弘忍身旁,癟了下嘴,自姜施主走後,師父一直在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早還把床單給洗了,實在太反常了。

師父不會真動凡心了吧……

越雲連忙悄聲對佛祖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僧還不敢要師娘啊……”

正此時敲門聲響起,越雲回首望去,那身高九尺的薛瑞走入佛殿中,這人實在壯碩,非常人過能及,還帶著軍營裏的殺伐之氣。

只見薛瑞走到弘忍身旁,長相是兇神惡煞的,卻躬著身恭敬地說道:“我家王爺邀大師下盤棋。”

誦經聲停下,弘忍眸色微深,他淡然地放下手中的木魚站起身來,薛瑞道了聲請。

杜若寺一間禪房,棋盤上早已對奕著黑白兩子,棋局已定。

棋桌旁是一位墨藍華服的男子坐在楠木輪椅上,面色白皙無血,五官秀美,雙眸細長,幾分陰柔,蒼白的手握著茶杯細品,神情淡然。

禪房門被推開,身著簡素僧衣的弘忍走進來,男子擡眸看過來,勾唇一笑。

弘忍瞥他一眼,眼神平靜無波,行徑自如地走到棋盤前坐下。

平西王謝知淵,字以深,幼年失腿,不過心思縝密,運籌帷幄,雖不如當年的老郡王功高勢大,仍是以殘廢之軀生生扛下平西王府。

因容貌陰柔如似女兒,謝家鐵騎不服於他,多年以來用面具示人,憑借滿腹謀策,守住謝家在遼中的勢力。

看似威風猶在,韓太後卻早已虎視眈眈,頻頻對平西王府施壓,遲早也遭削藩,不過強權之下必反。

謝家乃為太皇太後的母族,如今的蕭太妃又是太皇太後的外甥女,東宮的隕敗,再到謝家的艱難處境,都是從太皇太後駕薨之後開始的。

先皇早就對太皇太後一黨有忌憚,對於韓皇後所做之事,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導致如今改朝換代之後,韓太後只手遮天,掌管天下政權,只怕登帝為皇的心都有了。

謝知淵打量弘忍許久,他將茶杯放在桌面上,輕輕咳喘幾聲後,說道:“為一個女子招惹馮平裘,實屬打草驚蛇,你過於魯莽了。”

弘忍望著他蒼白的面容,漠然不語,自知馮平裘麻煩很多。

“你是該收收你那顆善心。”謝知淵停頓了一下,勸道:“莫再當這清心寡欲的和尚,如今形勢緊張,太妃娘娘還在等你。”

這已不是謝知淵第一次來勸他還俗,前去遼中,弘忍手中握的白玉佛珠微轉,他卻問道:“那日煙雲坊的黑衣人,可是你動的手?過去的事何必追究。”

聽他所言,謝知淵挑了下眉梢,漫不經心道:“順手除掉一個‘故人’,不為過。”

弘忍眸色平靜地與他相視,謝知淵真是厭夠了他這般佛心慈悲的模樣,緩緩道:“要殺姜氏母女的,不止我,還有太妃娘娘。”

當年姜紅鳶與韓太後合謀誣陷於蕭太妃做鬼神之亂,又將謀反之言扣在謝家頭上,致使太子墨不得不攬下所有罪名,保全母親蕭太妃與謝家。

往年的賢明太子成了人人口中的惡君,什麽食人心,淩虐良女,皆是他等造出的謠言。

蕭太妃如今尋到姜紅鳶下落,豈會忍得下,這種背信主子,合謀外人的奴才,早該受五馬分屍之刑。

弘忍微垂眸,“如今她們不過是尋常百姓罷了。”

謝知淵嗤了一聲,纖細的手指輕敲著棋盤,“東宮一把火燒得幹凈,是把你那心性也燒沒了,姜紅鳶既然做了孽,定有付出代價的一天。”

“姜紅鳶那養女是無辜的。”弘忍頓了一下,緩緩道:“她本是燕家之女,什麽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