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秋草
“別說了。”
張鐸側過身,把她的腦袋從被褥裏掰出來,“再躺一會兒,吃東西。 ”
“我吃不下……”
說是吃不下,後來卻就著絲蒓吃了一大碗米粥,最後還餓,又要吃胡餅。
胡餅很酥,落了一榻的麥粉渣滓,席銀叼著剩下的那半塊胡餅,挽起袖子小心地去撿,晃眼間見張鐸坐下來,伸手一把將那些渣滓掃了下去,伸腿抖開被褥,閉眼躺下。
席銀坐在他身邊,惶恐地咀嚼著那半塊胡餅。
悉悉索索的聲音如鼠偷食,張鐸卻睡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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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厝蒙山的人馬開拔。
與此同時張平宣也到了江州,江州守將黃德在除夕這一日,收到了張鐸在半道上寫個他的一字令——殺。
黃德的妻子蔣氏將蒸熟了一籠麥飯,遣女婢來喚幾次,也不見丈夫過來,便親自過來請,見黃德立在拴馬木前皺眉不語,上前關切道:“怎麽了。”
黃德忙將手令放入袖中,回身道:“你女人別問。”
蔣氏跟在黃德身後道:“是荊州亂了嗎?”
“不是。”
“既荊州未亂,郎君憂慮什麽。”
黃德站住腳步,“長公主殿下安置在什麽地方。”
蔣氏應道:“殿下不住官署,如今暫住在城西的煙園。她身旁的周氏使人來問過幾次了。”
“問什麽。”
“問郎君什麽時候送她出江州。”
黃德忙道:“那你怎麽答的。”
“照郎君教的話答的,殿下身子有虧,應再緩一兩日。”
黃德垮肩點頭,“好,遣人看著煙園。”
蔣氏聽出了黃德聲中的惶恐,移步上前道:“究竟怎麽了,郎君說出來,我行事也好有個底。”
黃德猶豫了一陣,張口剛要說話,卻聽外面人來報。
“將軍,有人強入煙園。”
“誰!”
“荊州軍副將,趙謙。”
蔣氏看向黃德道:“郎君有收到荊州來的消息,說趙將軍會來接應長公主嗎?”
黃德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沒有……”
“那這趙將軍怎會突然返回江州。”
黃德陡然提聲道:“怎麽會!那混小子不要命唄!”
蔣氏不敢再應聲,攏著袖子惶恐地看著黃德,。黃德跺腳道:“要出事,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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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園穿廊上,趙謙抱著劍靠在廊柱上看著張平宣,背後是一群屏息戒備的執刀府兵。
張平宣跪坐在廊上,擡頭看向他道:“沒有軍令,擅自離軍,是死罪。”
趙謙側面笑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嘲諷的意思,卻不知是在嘲諷張平宣,還是諷刺他自己。笑過後來,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直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拍在案上,“誰逼我死啊。”他說著雙手撐案,迫近張平宣的面容,“要不是你,要跟張退寒鬧到這個地步,惹得他要殺你,我會來江州?”
他說到此處,一下子沖出了火氣:“張平宣!你要嫁給誰我管不了你,但你能不能給我活得好一點?啊?”
張平宣閉著眼睛,任由他滾燙的呼吸噴在臉上。
“我怎麽不好了?”
趙謙拍案,幾乎是在喝斥她:“好個屁!你好好地在厝蒙山行宮呆著不行嗎?非要來趟荊州這一灘渾水!你自己來就算了,還要拖著你肚子裏那個一起來!”
張平宣將身子朝後一靠,“所以呢?”
她說著睜開眼睛,“我,我腹中的孩子,與你什麽相幹?”
“是跟我沒關,但我……但我……我……”
轉折的句式已在口中,但趙謙搜腸刮肚卻想不出什麽合理的話,來將其補完。
張平宣伸手拿起他拍在案上的那封信,一眼掃過,放平聲音道:“張鐸要殺的消息,是誰遞給你的。”
趙謙摁了摁太陽穴,憤懣地吐了一個人名。
“顧海定。”
張平宣將那信一把揉了,投入了博山爐中,擡頭望著趙謙道:“你自己走吧,回荊州去,你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我,把你在張鐸那兒的前途毀了。”
趙謙反手用劍鞘戳著陶案,切齒道:“媽的張平宣,你是不是不會說話啊,我趙謙這輩子管什麽前途……”
“你也別給我拍案戳地的!你指望我跟你說什麽,哦,帶我從這裏出去,帶我一道去荊州城,我倒是想,你怎麽辦,在荊州受軍法處置,還是回了洛陽,等著張鐸把處死啊?”
趙謙從這一番話裏隱隱約約聽出了一些令他又是欣喜 ,又是難受的意思,唇角不自覺地有些發搐:“你……你是什麽意思。”
張平宣笑了一聲,故作輕蔑地吐了一個字。
“滾。”
“張平宣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讓你滾回荊州!”
趙謙受完她這一句重話,握拳埋頭,沉默了良久。
“張平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