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夏山(二)(第3/3頁)

張平宣一怔,張口卻啞了聲。

席銀看向她身邊的女婢,“你來答我。”

那女婢忙道“回內貴人,自然是……入得。”

席銀點了點頭,回身,從宮人手中接過錦盒,走到張平宣面前,雙手敬呈。

“這是中領軍將軍趙謙,送給殿下的大婚之禮。”

張平宣看著那方錦盒,竟不知如何應對。

席銀也沒有迫她接下,轉而將錦盒交給了女婢。

立直身道:“還有一樣東西,請殿下,跪接。”

張平宣聞言,脫口道:“你說什麽,不要放肆!”

席銀被這一聲驚得肩頭顫了顫,卻沒有退後。

“奴說,還有一樣東西,請殿下跪接。”

張平宣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來,“你要我在你面前下跪?”

席銀搖了搖頭,“不是跪我,是跪陛下。”

她說完,將那本朱殼冊本捧到手中,“這是陛下賞賜長公殿下大婚的物名冊,請長公主殿下,跪受。”

張平宣的脖子上漸漸爬出了幾根請紅色的經,她抿唇不出聲,朝後退了幾步,身旁的女婢忙撐住她的身子,卻又被她一把甩開。

“他有意羞辱我……”

“殿下慎言,奴近來也在讀春秋時的《禮記》,雖念得不好,但奴知道,君之賜,當敬受,殿下言及‘羞辱’,當視為對陛下不敬。”

張平宣不明白,一年之前,她還是那個被張鐸罰跪在苑中,一遍一遍,苦寫《就急章》而不得要領的奴婢,如今這些言語,究竟是從何處學來的。”

“來人……來人,把她帶下去!”

宋懷玉出聲道:“奴請殿下息怒,內貴人今日前來,除了為陛下行賞之外,也是奉陛下之命,代陛下觀殿下的大婚之儀,殿下,您實在是冒犯不得。”

張平宣喉嚨之中,隱隱發腥,血氣翻湧,連臉都跟著漲紅起來。

席銀走近她幾步,將手中的物名冊送至她面前。

“殿下,請跪受。”

張平宣抿著唇,含淚將臉轉向一旁,口中牙齒齟齬。

卻又聽席銀道:“殿下要奴為殿下記誦抗旨不尊,當如何處置的刑責嗎?”

此話與她之前的話語相比,忽而有了咄咄逼人之勢。

“席銀……你……”

“阿銀。”

張平宣的話尚未說完,屏後忽傳來一個柔和聲音,若月光穿戶,溫雅地落入人耳。

席銀聽到這個聲音,頓覺全身一顫。

她錯愕地擡起頭,見屏風後的人已經走了出來。

他沒有握盲杖,試探著堂中的案幾,一點一點摸索著朝她走來。

張平宣忙過去扶住他。

“你怎麽過來了。”

岑照笑著搖了搖頭,別開他扶在他手臂上的手。

“殿下,不用扶著我。”

說完,他擡起頭來。

“阿銀,你在什麽地方。”

這是一句過於簡單的話,說話的人,也沒有刻意地宣泄或者抒發任何一種情緒,他好像在北邙上青廬中一樣,平平常常地問了一句。

“阿銀,你在什麽地方。”

而她,也許就在院中,將將做完一碗羹湯,腳腕上的鈴鐺一路輕響,走回陋室內之中,應一句:“阿銀在了,哥哥,洗了手,我們好吃飯了。”

就這麽一句啊,把過去那些甜軟而溫柔的記憶,全部帶了回來。

若說柔弱是蜜糖,自強是砒霜,誰又不是舔著蜜糖,又灌著砒霜,死去活來,不停地在掙紮呢。

席銀整個人怔怔地僵在那裏。

“呵銀,說話呀。”

他又問了一句。

席銀此時卻根本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地晃了晃腿,腳腕上的鈴鐺輕輕地響了一聲。

岑照尋準了她的方向,轉過沖著他溫柔地笑了笑,扶著屏風的壁面,慢慢地向她走去。

席銀這麽僵著脊背,一動不動地走看著岑照走到自己面前。

多日不見,他的容顏,聲音,風姿,一樣都沒有改變。

“阿銀,不要逼公主,哥哥代她,向陛下請罪。”

他說完,撩起袍衫,屈膝在席銀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

膝蓋與地面接觸的那一刹那,席銀的腦子裏突然“嗡”地想了一聲,像有一樣她珍藏多年的珍寶,忽然被摔碎在了眼前。她顧不得宋懷玉在場,忙跟著跪了下去。

“哥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