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夏樹(四)(第2/2頁)

“松手,朕不送你去宮正司。”

“真的嗎?”

“君無戲言。”

席銀這才慢慢松開了手,宮正司的人忙上押住她,她也沒有掙紮,期期艾艾地看著張鐸。

如果這個時候,她還敢像胡亂說話,頂撞他的話,他在矛盾之中,或許真的會錯手扒她一層皮,可是她沒有。她未必看出他內心的矛盾,但她看清了他心中的惱怒。

示弱,卻又不是單純地示弱。

她把她與生俱來的卑弱之態,化成了一根柔軟的藤曼,緊緊地纏住了張鐸。

抓住他,向他伸出手掌,這種把自己交付給他的模樣,令他眼眶發燙,五內軟痛。一時之間,張鐸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舍不得把她教給任何一個人。

“你們先退下。”

宮正司的人面面相覷,在宋懷玉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席銀松了一口氣,肩膀陡然頹癱下來。她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眼淚,掙紮著從地上站起身來。

“謝謝你……”

“謝朕什麽。”

“謝謝你……謝謝你饒了我。”

“你覺得你自己錯了嗎?”

席銀聞言怔了怔,想搖頭又不敢搖頭。

張鐸轉身回望身後的金華殿,燈火通明,人影淩亂。

“朕有點後悔,當初在銅駝道上救了你。”

席銀垂下頭,半晌方輕道:“對不起,你救過我,又放了哥哥,我一直不知道能為你做點什麽……我以為……你心裏很在意娘娘的。”

張鐸沒有應答,抖了抖被她抓捏出褶皺的袍衣。

“回琨華。”

席銀忙赤足跟上他,一路上也不敢說話,直到走進琨化殿的漆門。

宋懷玉點了燈,閉門,同一眾內侍宮人退了出去。

張鐸走到熏爐前,正要解身上的袍衫,便見席銀下意識地要來伺候。

張鐸別開她的手,自解玉帶道:“把你自己身上的濕衣脫下來。”

席銀怔在那裏,殿內此時並沒有其他的宮人,她也無處尋別的衣衫。

“你……你要打我……我嗎?”

她立在熏爐後面,瑟瑟發抖。

張鐸此時已經解下了對襟,露出雪綢禪衣。

他什麽也沒說,順手把冠也拆了下來,散了發,盤膝在玉簟上坐下來。

“朕的話你沒聽到是不是。”

席銀心一橫,伸手解了腰間的絳帶。

春裳並不繁復,只肖幾下,她就把自己剝地只剩下一身抱腹了。

她羞於站立,急切地想要做些什麽,索性把張鐸手邊的那一把玉尺遞給張鐸,迎面卻撞上了張鐸伸過的手,那手上握著他將才退下來的袍衫。

席銀怔在張鐸面前不知所措,察覺出來他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忙將玉尺往身後藏。

張鐸面無表情地伸出另一只手,捉住她背在的身後的手,一把擰了出來,取下她手中的玉尺,又揚了揚袍衫。

“穿好。再露醜態,朕就命人傳鞭子。”

席銀慌忙接過他的袍衫裹在身上。

她穿過很多次他的衣衫了。

每一次都是在她最冷,最狼狽的時候。

在清談居裏,她被當年的劉帝剝地連下著都丟了,是他讓她從箱中翻出了一件袍衫裹身,在廷尉獄的大牢之中,獄吏們談論她的身子,說著□□下流的話,引得她渾身粘膩,不由自主地要去剝衣,是張鐸一把打掉了她試圖自輕自賤的手,攏緊了她衣襟,並給了她一件玄袍,後來,她裹著那件玄袍不僅走進了太極殿,還活著走了出來。

這一年多的時光,要說張鐸對自己有多好到並不見得,時常喝斥,責罰。

苛責她的功課和行儀,逼著她做她根本就不會做的事。

可是,即便如此,他真的是這個世上,除了岑照以外,唯一一個不曾羞辱她,拿她取樂的男人。

他甚至和岑照不大一樣。

只是,到底有沒有必要在他們之間分出伯仲來,席銀覺得自己並不配多想。

“是不是冷。”

“不敢……”

“不敢是什麽意思?”

張鐸指了指熏爐:“冷就坐到那邊去。”

席銀應聲挪著膝蓋,縮到了熏爐旁,熏爐裏還焚著沉香,離得近了,味道是有些紮鼻的,但她也著實冷,看了一眼張鐸,見他垂著面,便小心翼翼地把腳露了出來,朝熏爐靠去。小聲道:“你……什麽時候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