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夏菱(三)(第2/2頁)

“我微不足道,字……都還不曾識全,孔孟的什麽……話,我不懂,但孔孟既然是聖人,他們也不想教他們的弟子,手足相逼,父子相殘。”

張平宣喉頭一哽。

竟不知道如何去駁斥她的這一句話。

席銀抖開那件鶴羽氅,披在她身上,屈膝向她行了一個禮。

“殿下,回去吧,我會想法子,救兄長脫困的。”

“你……”

“是啊,他是我的哥哥,我就算糊裏糊塗地賠進去也是因該的,但殿下不同,殿下還要寬慰太後。”

“你在說……”

“我知道殿下想跟我說什麽,您是有氣節的女子,您不為偷生而屈節,我在您面前自慚得很,但您總不願意看見,太後與您一樣陷入死局吧。”

她說著,扶著她的手臂,弱聲又勸道:“起來吧。殿下的心意,我會說給兄長聽的。”

說著,她擡頭露了一個笑容:“其實,我們兄妹,本是北邙山的偷生人,也不知是得了什麽眷顧,能在亂世苟全性命,兄長還能得到殿下的青睞……”

她說了一席絲毫不聞氣性的話,手上使了些勁兒,不想竟真的把張平宣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殿下回去吧,陛下只給了奴三個時辰,奴要出宮了。”

說完,她朝她行了個禮,垂眼從張平宣身旁行了過去。

闔春門前,趙謙靠在馬背上等席銀。

已是深夜,楸木的影子布在城門下,席銀的身影輕飄飄地從門中走出來。

“陛下不是讓你在廷尉獄等嗎?”

趙謙站直身道:“殿下呢。”

席銀輕應道:“已經起身了。”

趙謙松了一口氣:“我就擔心殿下那性子。才過來看看。”

他說完,神色有些黯然。

席銀立在馬下朝他笑了笑:“人家是兄妹,不至於的。”

趙謙被她這笑容緩了氣,低頭笑道:“你這興致可真治陛下那個人。”

席銀道:“聽你稱陛下,還真有些不習慣。”

趙謙伸手撐她上馬:“這就叫改天換代,他登了極位,我就再不能把他當兄弟,我是要替他開獎破土的能將,要受他獎給我功,怎麽還能像從前那樣,來吧,帶你去廷尉獄。”

席銀借著他的力跨上馬背,低頭問道:“兄長還好嗎?”

趙謙道:“那得看你覺得,什麽算好。”

“什麽意思啊。”

“受了些考竟的輕刑,但尚不妨事。一會兒你自己進去,我就不跟著你一道進去了。”

席銀疑道;“為何啊。”

趙謙抓了抓腦袋:“為你好,好容易陛下松口讓你見他一面,我跟那兒杵著,你們能說些什麽話。我就想謝你,你算是個為殿下好的人。還有,殿下為他那樣……我反正……”

他話沒說完,席銀也識趣不再應話。

馬蹄聲“叩叩叩”地在銅駝道上回響。

行至廷尉獄門口,席銀下馬,交了手書,獄吏忙開了門,引她進去。

“阿銀。”

岑照的聲音很平靜,席銀步子一頓,還不及說話,便見他已經站起身,朝著她的方向摸行了幾步,直到手觸碰到牢門。

“哥哥怎麽知道是阿銀。”

岑照揚唇笑了笑:“鈴鐺呀,雖然很久沒聽見了,但我還是記得這個聲音。”

獄吏道:“貴人有話就隔著門說吧。”

席銀忙道:“能讓我進去嗎?”

“別進來。”

岑照垂下手臂:“我這一身多難看。”

“阿銀什麽時候嫌棄過哥哥。”

岑照點了點頭:“也是。”

席銀將手伸入牢門,握了握岑照的手:“哥哥為什麽要回來。”

岑照低下頭,溫道:“答應了要帶你回家的,怎麽能騙你呢。”

席銀抿了抿唇:“可我更想哥哥能好好的活著。”

岑照抽出手,摸索著,摸了摸她的頭。

“那你怎麽辦,你一個人過得好嗎?哥哥怕阿銀會受人蹂躪。”

“不會的。阿銀長大了。阿銀都會寫字了。”

岑照聽完這句話,手卻慢慢地縮了回來,含笑搖了搖頭,卻不再說話。

席銀忙道:“哥哥你怎麽了,你生我氣嗎?”

“不是,哥哥是自責,看不見,不能教阿銀寫字。”

“沒有……哥哥,你要是不開心,阿銀……阿銀就不寫了,等哥哥眼睛好了,親自教阿銀寫字。”

“阿銀。”

“什麽?”

“我只有你一個人。哥哥會想盡一切辦法,陪在你身邊。”

“我知道,我也只有哥哥你一個人。”

岑照輕道:“聽說,你做了太極殿的人。”

“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言語有些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