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華(三)(第2/3頁)
席銀深了一口氣,狠狠地捏了一把手中的玉瓶,轉過身,慢慢地走到張鐸背後。
經過十日的療養,傷口已經全部結疤,有些地方的結痂甚至已經開始掉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只有肩上的那兩道傷,因為時常活動拉扯,尚未全部愈合。
席銀望向那兩道傷口,半晌沒有動作。
張鐸仍然靜靜地趴著,沒有催促也沒有回頭。
好久,抽拔瓶塞的聲音打破清談居內的寧靜,燈焰一閃,陡然熄滅。她還不及出聲,就已經被一個極大的力道掐住了脖子,直摁向陶案。玉瓶脫手滾出,裏面的藥粉撒了一地。
她全然無法呼吸,只覺血氣不暢,全部壓頂在腦門上,頭幾乎要裂開了一般。
黑暗裏,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
“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選擇不要。”
她說不出話來,也呼不出氣兒,不由地腿腳亂蹬。
誰知道卻被他一手摁住,就這麽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拎到了生死邊緣。
“我……我要……報……仇……”
她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了這一句話。
話音落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抽回。席銀像被抽了骨一樣跌趴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氣,喉嚨裏滿是血腥氣兒。
面前的人似乎站起了身,不多時,孤燈點起,周遭從新亮起。接著那只玉瓶被遞到她眼前。隨之而來還有他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想殺我是吧。”
她還沒有緩過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幹嘔。
張鐸盤膝坐下,顛了顛那只玉瓶,“還成,你現在分得清金瘡藥和千機毒了。”
她撐著地直起身子,伸手想要去搶奪,他卻將手往後一抽,似笑非笑:“恩將仇報?啊?“
“你……你殺了我兄長,我……我要給我兄長……報仇……”
張鐸將玉瓶放回案上,隨手披上袍衫,一把箍住她一雙手腕,將她拽至身前:“你就記得我殺了他,不記得我救了你……”
“你……你根本就不想救我……你……你只是……利用我……”
面前的人仰頭一笑:“可以啊,席銀,不傻。你這副模樣,比求我的時候順眼多了。”
說完,他起身,順勢將人從地上帶了起來。
觀音相後的影子被低放的燈盞拉扯得巨大猙獰。
“想要殺人,就要有殺人的本事。”
他說完,逼看向她的眼睛。
“你要敢看你的仇人,無論你們的力量相差多少,無論他們的模樣有多麽可怕,你也不能露怯,不能流露出你內心所想。”
“你……你放開我……”
她被揭開了原本就膽怯的妄念,內心六神無主,只想掙脫他。
誰知他卻將她越箍越緊。
“我放開你,你要做什麽?”
她愣住,整個身子都僵了。
頭頂的話劈面追來:
“在我面前自盡,還是順從地受死,還是求我饒你一命。”
“我……”
“選不出來吧?”
她真的選不出來。
仇恨是明晰的。
可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混沌的。
她太膚淺,還理解不了“求仁得仁”的自我救贖。
她只覺得很不甘心,沒有殺掉他,反而自己要受死。
怎麽辦,求他饒命嗎?
他可是仇人啊。
一時之間,極度的混亂令她耳根發燙,連心臟也開始絞痛起來。
然而,張鐸根本沒打算顧惜她。
反手將她拖到門邊。“求死的人好說,前兩者,選哪一個不過是勇氣高下的分別,求生者就難了,手起刀落,仇敵未死,求生就好比萬劫不復,體面,貞潔,名譽,一樣的都不剩,最後甚至還求不到性命,席銀,你說你慘不慘。”
說完,他擡手推開了門。
庭中的寒風帶著奴婢們的痛呼灌入。
“你……你要對我做什麽……”
張鐸低頭看向她,風吹起她淩亂潮濕的頭發,半遮其面,卻把那一雙驚恐的眼睛映襯了出來。
“教你規避恐懼,然後再殺人。”
“什麽……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沒有在回應她,拖著她跨出了室門。
“江沁。把雪龍沙牽過來。”
席銀聞言,臉色頓時煞白,拼命地想要掙脫他的手。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放狗……我真的怕狗啊……”
張鐸一把將她擲到階下,低頭冷道:“你還記得吧,我說過,我只讓你活十日。今日就是第十日,所以席銀,我給你一個機會。”
他說著,指向的那只獠牙已露的狗。
“在清談居外面呆一夜,明日你若活著,我就讓你報仇。”
她一愣,遲疑道:
“你說話……算數。”
“算數。”
“我……”
話未說完,那雪龍沙突然狂吠起來,她嚇得一把拽住張鐸的袍角:“不……我不要,我不要和它呆一夜……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