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蔭(五)(第2/2頁)

她被他問得愣神,誠然樂府稿裏也有打諢之語,帶接不住著夾帶人命的調侃。

“把手松開。”

她還在發愣,不松開反而越抓越緊。

他到也沒喝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後一扯。

“我今晚回來要擦身,你會不會。”

“會……”

“那你備著。”

說完,不顧她心慌意亂地煎熬,徑直跨了出去。

席銀追到門口。

見張鐸走到那棵矮梅下又站住,轉身喚了江沁過來,不知吩咐了些什麽。

厚夜,銅駝道上楸影深深。

張鐸棄車行馬,馬鞭縱情。

雪驄蹄子踐著道上吹落的二度梅,寒香四起。

馳過永寧寺塔,已追見趙謙。

白月下,趙謙勒住馬頭,劈頭蓋臉道:“大司馬是真的要你梟首棄市嗎?他明知道陛下要向東邊用兵,這個時候拿幾個女人把你和劉必扯在一起,嫌你命硬是吧!你們可是父子!你不要去,今夜我就算砸了那廷尉獄,也不能讓什麽亂七八糟的考竟證言送入宮。”

張鐸笑了一聲:“大司馬看得準。”

“呵!可那劉必是個真蠢貨啊。兵不強,馬不足,以為在樂律裏找了把溫柔刀,就能一本萬利,結果呢,那是只三腳貓!給自己惹了禍不說,現在還牽扯上你。”

他氣越說越火大,氣得肩身顫抖。

張鐸禦馬近前,“你氣性太大了,收斂些。這種事陛下會疑,但並不會信。”

“疑也致命,你是最會用離間計的,當年陳家為什那麽會下獄,不就是因為那五百來人的部曲兵,連個闔春門都攻不下來,卻讓陛下犯疑了嗎?”

“張奚東施效顰你怕什麽。”

大司馬的名諱徑直出口。趙謙怔了怔,口氣稍平。

“怕你看那是老子你就怯,你看看你那一背的傷。”

話音一落,馬上的人卻冷然一笑,哂道:“婆婆媽媽的,想得真多。”

“婆媽?張退寒!”

“成了!少在這兒叫囂,我不是陳望,有些事不跟你說,是不想給你惹事端,你也是實刀帶過兵的人,不知不漏破綻,誘敵之刀,無以反殺?別亂我的分寸。”

說完,打馬起行。

趙謙忙追上道:“欸,你話說清楚啊,什麽反殺。”

張鐸不言,反將鞭揚狠,趙謙道:“好歹說你去哪兒啊。”

馬上的人回頭,“宋常侍要做我的人情,不好拂他的老體面。我去聽廷尉聽聽考竟,你就不要去了,回營吧。”

“不是,我那兒內營刑室裏不是還關著那誰嗎?你什麽時候去問話啊。”

“不想看,交給江淩了。你也不要去看,這種事不適合你。”

趙謙還要說什麽,人已經遠了。

他只得勒住馬,遙見他獨馳入榆楊濃影。

後頭的從奴這會兒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跟了上來:“哎喲,可算見到將軍了……我們郎主……”

趙謙拍著手上的灰,朝前面怒了努嘴。

“去廷尉了。”

“欸,多謝將軍。”

說完便要去追。

“回來。”

“是。”

“你們郎主今兒早些處置誰了嗎?”

“啊?誰啊。”

“呸!你們郎主養了你們這群沒眼的人,也是糟心。”

從奴們尷尬地賠禮:“奴們外面跟著的人,知道裏頭的事不多,您呐,該去問江伯。奴剛出來的時候遇著他,別的到不知道,但看他拿了帖子,像是請大夫去。我們也納悶兒呢,要說咱們郎主有什麽不好,都是經梅醫政的手,也沒見下帖子,江伯這也不知道是請誰去。”

趙謙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竟引出這一番話來,突然不忍捧腹,在馬上放肆地笑出聲來。

應聲的那給個從奴見此,發了怔。

趙謙忙抹了一把臉:“這個……沒事,沒事了,你們追去吧。”

從奴們摸著頭腦,又不敢多問,忙不叠地應話追自家主人去。

風裏有些細融融的草絮,趙謙“呸”了幾個口,把那嘴裏毛兒兒吐了出來,一面抱起手臂:“張退寒,變著法兒罵我啊,啊?老子看你這棵老鐵樹開了大花,會不會羞死。”

(1)桃笙:桃木做成的鋪席,盛行於南方富貴之家。

(2)考竟:魏晉時刑訊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