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蔭(四)(第2/3頁)

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了《六度集經》第一卷 布施無極章中,佛陀割肉喂鷹的那一則。猛地回神,竟覺背後有發潤。

好在席銀終於系上了腰束,起身從樹後走了出來。

看著匍匐在他腳邊的雪龍沙,不敢上前。

“謝公子賜……衣。”

張鐸一擡頭,笑應:

“裹屍尚可。”

她聞言,抿著唇沒有應聲。

“不想求我的點什麽?”

“公子怎麽對奴都好,奴都可以承受,但兄長什麽都不知道,他是個體面的人,奴求您,不要侮辱他。”

“呵。到不蠢,猜了一大半。”

“公子要對兄長做什麽!”

“放肆!”

她猛一縮肩,聲軟了下來:“求求你啊……”

張鐸用鞭柄擡起她的下顎:“我跟你說過,求人根本不足以自救,再讓我看見你這副模樣,我讓生不如死。”

說完,松力撇開她臉,對門外道: “江沁,綁了帶走。在西館,給他們一炷香。”

***

是時,西館金烏命懸一線。

岑照靜靜地跪坐在玉石雕花屏風的後面,雙手被繩子綁在膝前。

入夜前的風將平,細融融地吹拂著他的松束在肩的頭發,那個遮目的青帶不在,他便不敢睜眼。闔目靜坐,與那玉雕花鳥屏風相互映襯,當真人如佳玉,不堪褻視。

趙謙抱著手臂站在屏風後面,一旁的江淩忍不住道:“趙將軍今晚要留在郎主兒那兒用晚膳嗎?

趙謙沖著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催什麽。”

江淩訕然。

“怎敢催促將軍。”

趙謙回頭道:“我是替你郎主來聽聽,他們兄妹說什麽。”

“郎主不打算聽吧。”

“你懂什麽,他信傷筋動骨那一套,我信真情實意這一套,你說,這兩兄妹,相依為命這麽多年,能不吐些真話?一邊呆著,別學你們郎主那副死人模樣,說得話,跟那棺材縫理憋出來的一樣,沒點陽氣兒。”

正說著,老奴已經將席銀帶了過來。

江淩上前道:“你兄長在後面,郎主給你們一炷香的時辰,有什麽話盡快說,時辰一到,我們要帶你回去。”

“那我兄長呢?你們要帶他去什麽地方。”

江淩向後讓開一步道:

“姑娘,你應該知道郎主的規矩,該我們知道的,我們一點都不敢忘,不該我們知道的,我們一個字都聽不見。姑娘去吧。”

這也算說得實在,席銀再不敢耽擱,趕忙向玉屏後繞去。

細軟的裙裾曳過莞草(1),腳腕的上的銅鈴碰撞,音聲碎亂。

“阿銀仔細,前面有一張憑幾,別磕疼了。”

那是極不同於張鐸的聲音,身在桎梏之中,卻仍舊如泉流漱玉,靜撫其心。

席銀猛一酸,頓時鼻息滾燙。

“兄長……”

面前地人擡頭起頭,“磕著了嗎?”

“沒有……”

她的手被繩子束縛著,沒有辦法去拭淚,只能竭力穩著喉嚨裏的哭腔。

“阿銀又不是看不見。”

岑照眉目舒和。“鈴鐺聲那麽急。”

席銀低頭看了看自己腳腕上的那串銅鈴。那是岑照早年親自給她戴上的。

他說:“再久一點,我可能就看不見你了。你帶著它,好讓我時時刻刻都知道你在哪裏。”

後來,當她大了以後,很多男人視這一串東西是她淫/艷的一部分,談論撥弄,令她在席宴上不堪其辱,但她卻不肯摘掉,也不肯告訴岑照。

“阿銀。”

“嗯?”

“以後把銅鈴鐺摘了吧。”

“為什麽?”

聽她驚急,他忙柔聲寬慰:“阿銀長大了呀,那兒能還像個丫頭一樣,叮叮當當的。放心,沒有銅鈴鐺,我一樣能找到阿銀。”

她一怔,不由握緊了交錯在一起的手指。

“兄長不該來找我。”

“胡說。”

“沒有胡說,阿銀只想兄長好好的……”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不好……他們連你眼睛上的遮綢都摘了……還綁著你。”

岑照搖了搖頭,“所以我才知道,阿銀為我受苦了。”

席銀拼命地搖頭,抽噎不止。

“不不,阿銀死不足惜,就是怕兄長無人照顧……”

“傻丫頭。”

和煦如春風般的一聲喚,“是我累了你。不要害怕,我們都不會死。”

“我不怕,我什麽都不怕……”

她一面說,一面挪動身子,試圖替他擋住穿過雕花屏的碎光。

“他們要對兄長做什麽?阿銀也要跟著!”

“我要做的事,女孩子怎麽能跟著呢。阿銀不要問,也不要聽別人說什麽。”

“那阿銀要去哪裏找兄長……我好怕他……真的好怕他……我好想跟你回家。”

她越說越混沌。

“別哭。”

“沒哭。”

“再撐一撐,一定會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