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蔭(第2/2頁)

席銀垂下眼瞼,“我覺得不是。”

“怎麽說。”

她回想起他夜裏噩夢纏身的場景,不由地吸了吸鼻子。

“我……不敢說。”

那老奴也沒有再往下問,直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我去給姑娘找衣裳吧。”

“欸,老伯您站站,不……不用找衣裳,我怕公子看了,心裏不痛快,我找您,是想求您幫幫我。”

“幫你什麽。”

“您不告訴公子,我……我才敢跟您說。”

“那要看姑娘托我什麽事。”

她猶豫了一陣,細聲道:“我兄長眼盲,我來這裏之前,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回家了沒有。也不知道宦者有沒有把銀錢給他……”

她說著,從窗後伸出一只細若無骨的手來。手中托著一只包裹著什麽東西的絹帕。

“這是我偷來的香,我不大認識,好像是……蜜木,你能不能交給兄長,讓他看看,是否名貴。”

“你偷的?”

“是……”

她怯了下來,若……若是家中無錢糧了,就讓他把這些賣了,多少去西市換些米菜。”

老奴低頭看向那只無辜的手。“你偷郎主的東西,不怕再受責嗎?”

她手指一顫,身子似向後縮了縮。

“他那天看到了,但沒有打我……”

“姑娘如今身處此地,還有余力顧著外面的人?”

“我是兄長養大的,他為我……受了很多苦,我一直都記著,沒有他,就沒有我。您幫幫我吧……”

老奴擡起頭。“你剛才說,你的兄長眼盲?”

“是。”

“聽江淩說,今日有一青年造訪府上,其人身著白袍,以青帶蒙眼。”

“他可說了,那青帶上繡著什麽!”

“繡的是松濤紋。”

她聞言,容色陡然霽開。

“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郎主不在,府中不得引留外人,這是規矩。他若是來尋你的,也許尚在門外吧。”

***

臨見金烏墜北邙山,張鐸的車架才從宮城行出。

趙謙騎馬送他。

銅駝的影子被牽得很長,道旁的楸樹正發新葉,風力浮動著不知名的草絮。

“你說,晉王究竟想不想戰?”

車內的人沒有出聲,趙謙不耐煩,反手用劍柄挑起車帳。

“悶在裏面幹什麽,出來騎馬。”

張鐸在翻一道文書,頭也沒擡:“你傷好了。”

趙謙一窘,隨即道;“養了五天了,早該出來顛顛。再說行刑的是誰啊,那都是咱們從前過命的兄弟,就做做樣子,哪兒就奔著我的命去的。你以為都是司馬大人啊……”

張鐸手上的書頁一頓。

趙謙迅即閉了嘴,尷尬地咳了一聲,收回劍柄,悻道:“算了,你坐車,你騎不得馬。”

車馬並行,風裏漸起蒸米煮肉的香氣,沖淡了銅駝禦道上的肅殺。

趙謙摸了摸馬鬃,復道:“如果陛下決定討伐東邊,你去不去。”

“不去。”

“為什麽,想當年,你我北上伐羌,喝!那血祭白刃,賭人頭換酒錢的日子,可叫一個酣暢淋漓,現而今,這洛陽城有什麽好的,幾個富戶那美女的人頭來賭酒,就覺得自己有,刀尖舔血的快意了嗎?殺美佐酒,一群清談誤國的斯文敗類!”

他說得滿腔情/熱,車中卻沒有應答。

“張退寒,說話!”

“說什麽,說金衫關困戰,你被俘,被逼……”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過去的事你能不提了嗎?”

一時沉默,馬蹄聲裏突然傳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你也會臊,知恥不後勇,和那個女人有什麽區別。”

趙謙猛地回過頭:“你夠了啊,罵就罵,扯什麽娘們兒,我趙謙是沒你看得深遠,被俘受辱我自己認,自己給自己嘴巴子。是,要沒你,我在金衫關也許要被萬箭穿心,我說了,你要我的頭顱我削了給你,但你要拿我跟女人比,你就給我下來,就這兒,殺一場。”

“你在跟誰說話。”

趙謙忍無可忍,“跟誰說話,跟中書監大人說話,大人位極人臣,不覺得強極易折?”

“不覺得,還沒攫夠。你大可不必陪我走這一段。”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