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越女喝了水, 喘氣起伏的身體稍稍平復下來,趙枝枝從隨身帶著的小牛皮袋裏取出一枚衣梅遞過去。

越女剝開用橘子葉裹著的衣梅:“這是什麽?”

趙枝枝:“是毒藥。”

越女笑起來, 揀起衣梅含到嘴裏。

最後一枚衣梅給了越女,趙枝枝自己就沒有吃的了。她悶悶地坐在床前,視線飄忽不定,在前方一豆油燈和身側的越女反復徘徊。

越女咳嗽後的面龐透出不自然的暈紅, 她近乎病態的慘白令人觸目驚心, 那兩道總是剃光的眉畫成濃黛, 小巧兩瓣的唇點了胭脂。極致的紅,孱弱的白, 濃稠的黑, 堆成了一個妖媚的越女。

趙枝枝覺得自己也媚, 可她沒有越女那股妖氣,越女的長相雖不精致, 但越女的風情搖曳生姿。與越女這份風情相比,她一下子成了小孩子。她在趙家學過的那些媚術, 在越女面前, 全都成了班門弄斧的小玩意。

越女的風情,能讓人無視她矮小的身體與她臉上怪異的蓮花刺紋,她仿佛天生就是有這本事, 舉手擡足間皆是嫵媚動人。

趙枝枝摸摸自己的臉,還好她有張足夠漂亮的臉蛋,能夠裝裝樣子騙騙人,至少不會讓人第一眼就識破她笨拙的偽裝。

這樣一想, 趙枝枝覺得上天確實厚待她。要是她沒有這張臉,又沒有越女的風情,毫無用處的她,能在這禮樂崩壞的世道活多久?

大概活不過五歲吧。

屋裏靜得只有越女吃衣梅的聲音,越女故意發出極大的吧砸聲,趙枝枝低頭在牛皮袋裏翻來覆去掏,試圖再掏出一顆衣梅解解饞,袋翻個底朝天,除了沾一手的黏稠蜜糖,什麽都沒有。

等夜晚太子殿下回來,她就向殿下請求,讓他再命人做好多好多衣梅給她吃。

“給你。”越女忽然出聲。

趙枝枝手邊多了一罐酒。

她如願以償拿到越酒,站起來就要走,才剛起身,瞥見越女落寞的眼,怔怔地望著她。

目光裏的渴望,像是一個乞丐向人乞討。

她第一次見越女用這種眼神看人。從前那個驕傲,不可一世,難以捉摸的越女,竟也會有求人的一天。雖然越女沒有開口,但她知道,越女現在就是在求人。

趙枝枝重新坐下,問:“龐姬呢?”

越女:“在她自己屋裏待著。”

“她不來陪你嗎?”趙枝枝看過去,“你又發脾氣將人趕走了嗎?”

越女不應聲。

趙枝枝雖然也不喜歡龐桃,但這並不妨礙她為龐桃說句公道話:“除了龐姬,誰受得了你這個壞脾氣,你趕走了她,小心以後再沒人伴你左右。”

越女道:“小東西,你不是來了嗎?”

趙枝枝晃晃手裏的酒罐子:“我不是來陪你,我是來取酒。”

“都一樣。”越女伸出手,沒有再拽她的手,也沒有牽,她的指尖點過她的指尖,道:“小東西,你變了,連說話的樣子都和從前不同了,是帝太子將你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什麽模樣?”

“比從前更嬌更柔,卻也更天真。”

趙枝枝聽不出越女是在誇她還是嘲她,姑且就當她是誇她吧。

趙枝枝:“我沒有變,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越女搖頭:“可你在我面前就不是這個樣子。”

趙枝枝皺眉,她覺得越女真是莫名其妙,她在越女面前,怎麽可能和在太子殿下面前一樣?

越女總是想要弄哭她,她是令她高興的獵物,是一個新鮮有趣的小東西。過去她無人依靠,在越女面前,除了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抗議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總是溫柔地將她樓在懷裏,他會喂她吃好吃的,會講好聽的故事給她,他還會親自給她紮秋千。雖然她還是改變不了對他的敬畏,但這份敬畏出自她的真心,她為自己能夠伺候他而歡喜。

所以就算太子殿下時常在床上弄哭她,她也不在意,更何況,太子殿下弄哭她之後,會在她耳邊說對不起,甚至會伸出手掌讓她打手板泄憤。她一次都沒有打過,她輕輕咬他的耳朵就當扯平了。

“你笑什麽,你在想誰?”越女問。

趙枝枝看著越女,想著太子,曾經關過她的這件屋子再也不能令她害怕。她擡起低垂的視線,大大方方接住越女的目光:“我在想太子殿下。”

越女恥笑:“原來是情竇初開了。”

趙枝枝臉紅,情竇初開?

越女:“你愛他嗎?”

趙枝枝一愣。

愛太子殿下?

越女細細掃量趙枝枝發呆的眉眼,忽然笑出聲:“原來不是愛,是對主人的依戀。”

趙枝枝臉更紅,爭辯:“你……”

越女猛然貼近:“你最好不要愛他,你若愛上他,遲早有一天,這裏會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