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趙錐腿實在太麻,站不起來,又不想讓趙姝撞見他的不雅坐姿,只好繼續用那塊描著地圖的絹帛擋住下體,一邊伸直腿捶腿,一邊沖屋外說:“乖兒,你站在外面不要進來,咱父女倆隔著墻說話就行。”

趙姝剛才走得太快,此時在墻根腳下站定,氣還沒喘勻,捂著胸口將話又問一遍:“爹快告訴我,小老鼠是不是要回府了?”

趙錐並不著急答,而是慢吞吞問:“你不想她回來啊?”

趙姝急忙道:“沒有!”

趙錐笑道:“原來我兒是想她了。”

趙姝手抓衣袖,聲音放輕:“我只是想她的舞而已,府裏那些舞伎的舞根本沒法看,也就小老鼠的舞稍稍能夠入眼,要是她回來,我就又能有舞可看了。”

趙錐感慨:“你妹妹的舞確實跳得好,尤其是《綠袖》,帝台無人能及。別人想看舞千金難求,從前家中來貴客,我才讓她出來跳一支,也就你最有眼福,想看就看了。”

他笑一聲,問:“看了這麽久,還沒看膩啊?”

趙姝:“看膩了,所以等她回來,讓她再學幾支新舞。”

趙錐哈哈笑,“我兒若是想看新舞,派人去外面再買些舞伎便是,家裏那些賣掉不要了,連我兒的歡心都討不了,留她們作甚。”

趙姝沒有被買新舞伎的事吸引,此刻她腦中想的全是另一件事:“爹,這次小老鼠回來,您還會將她送人嗎?”

趙錐收起笑容。

趙姝許久沒有等到回應,她自知說錯話,可她並不想彌補,反正話都說了,那就再多說幾句。

她似下定很大的決心,小心翼翼道:“爹,小老鼠在雲澤台一年,也沒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又笨又膽小,就算送到別處,不見得能為趙家做什麽,要麽接回來以後還是留下她吧?”

半刻的沉默後,趙錐聲音低沉:“趙家的事,何時輪到你指手畫腳?”

趙姝一嚇,臉色發白,“爹,女兒不敢。”

趙錐從屋裏走出來,視線冷冷掃向趙姝:“能為趙家出力,是她的榮幸。就算是你母親所出的孩子,若能對趙家有利,爹亦能毫不猶豫地送出去,更何況她一個樂奴所出所棄,被挑出來留在你身邊伺候的人?”

趙姝鮮少見趙錐對自己發怒,此時見趙錐生氣,她嚇得腰都直不起,腦袋壓在脖子上,盯著地磚大氣不敢出。

她後悔了。

是她魔怔,一聽母親說爹可能打算接回小老鼠,被喜悅沖昏腦袋,所以才會在爹面前說出那樣的話。

都怪小老鼠,要不是為了小老鼠,她怎會惹爹生氣。

那是賤奴所出的孩子,她為何總是忘記,小老鼠永遠都不會是真正的趙氏女。她們不一樣的,這輩子都不會一樣。

只是被送出去當禮物而已。

趙姝告訴自己,比起府裏其他幾個樂奴所生的孩子,小老鼠已經足夠幸運。那幾個人連冠姓的資格都沒有,一生下來注定是家奴,就算趙氏家族嫡系旁系的孩子都死絕了,他們也不可能成為趙家人。要是有出息,最多以後買個其他姓氏撈個庶人的身份。可小老鼠什麽都不用做,就冠了趙姓。

單為了這份姓,小老鼠就該報答趙家報答爹。

只是當禮物而已。趙姝閉了眼,只要小老鼠還活著,只要收下她的主家沒了,她就會一直被送出去。

雲澤台只是第一次,將來也許還會有很多很多次,小老鼠會習慣的。

“爹訓你幾句,怎麽還掉眼淚了?”趙錐面容松動,拿衣袖擦擦趙姝的眼,嘆氣:“好了,別哭了,被你母親看到,又要心疼了。”

趙姝聲音嘶啞:“是我糊塗,以後再也不敢了。”

趙錐拍拍她的背,“你心地善良,但也得有分寸,你妹妹那邊,我自有打算。”

趙錐準備等局勢明朗一些後再去雲澤台接人。

要是公卿舊貴真把殷君殺了到時候諸侯國角逐帝台,帝台就不能再待了。

沒有人能在生靈塗炭的戰場平安活著,帝台會成為一片荒地,一片昂貴的荒地。

趙家離開帝台容易,重新紮根難,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大量的財物。

在趙家的財物中,他那個美麗的小女兒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生得漂亮雪白,甜甜的眉眼如湖水般清澄,兩瓣櫻桃小嘴如鮮花瓣柔美,烏黑的長發細軟如瀑,是趙氏一族所有孩子中最美的一個。初見他還以為是哪個諸侯國的公主被人藏在他家後院。

也不知她現在在雲澤台怎樣?這一年來,城中各處明爭暗鬥的事令他心煩不已焦急難安,自然沒工夫關心他的這些孩子們。反正她在雲澤台住著,不會丟就行。

如今雲澤台的主人生死未定,是時候為她另尋去處了。

往哪送好呢?楚國齊國?聽說趙國國君正在求美,興許趙國也能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