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姬稷一愣,沒想到她突然問出這句話。

他笑容未改,盯著她的眼神卻瞬間變得兇狠起來。

似逗一只毫無威脅的獵物,姬稷口吻輕松,凝進她眼中:“你覺得我會嗎?”

小室靜悄悄,只有風的耳語聲緩緩流淌。

陰白的日光將草席一分為二,少女端坐陰影中,半晌,她如雪的面龐綻放純真笑顏,灼灼其華:“你當然不會呀!我同你玩笑而已,瞧你生得這般嬌柔,只怕連斧頭都拿不起,哪殺得了人呢。”

姬稷:“我……嬌柔?”

少女認真點頭:“嬌柔。”

姬稷深呼一口氣。

他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

他認識的人裏,只有季衡和姬一一對他說這種該死的話。他們一個瘋裏瘋癲,一個幼小無知,他聽過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一個,是個小蠢貨。

堂堂帝太子,怎能和一個小蠢貨計較?

所以他原諒她眼瞎又蠢笨。

“你……”姬稷話未出口,少女已經跑了。

“我要回去吃飯了。”

她鞋都來不及穿好,趿鞋往外走。姬稷從小室出來一看,小東西早已跑到南藤樓外面了。

趙枝枝跑得氣喘籲籲,確認身後無人追來才緩下來。

她若有所思回頭看一眼南藤樓的方向,胸膛裏咚咚跳個不停。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她可能真的會被殺掉。

兩次了,她兩次見面,都抑制不住地想要逃跑。為什麽會這樣,是錯覺嗎?

不遠處阿元找來:“原來在這!羹都冷了!”

趙枝枝迎上去:“我正要回去呢。”

接下來好幾天,趙枝枝惴惴不安。

她總是想起南藤樓的美人。

雲澤台大門一直關著,她也不能去門邊等人了。她沒有其他好想的,只能悄悄回去南藤樓。

雲澤台的日子是一灘死水。大門一關,誰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她們只是送給人消遣的禮物,沒有人會對禮物交待外面正發生著什麽。更何況她們還是被人冷落的禮物。

趙枝枝在南藤樓外流連好幾天,這天她問阿元有沒有骨刀。

阿元搖頭說沒有,疑惑不解:“要那東西作甚?”

趙枝枝抓緊衣袖,不敢將南藤樓的事說出來:“我就是想要一把。”

阿元還要再問,金子拍開他,胖乎乎的身體蹲在趙枝枝面前,黑粗的眉擠著小小的眼,沒有多問,只是說:“沒有骨刀,竹刀要嗎?”

趙枝枝點點頭。

只要是刀,能刺人,都行。

金子擦掉手上洗衣的汙漬:“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傍晚金子回來,手裏多了把竹刀。半舊不新,刀尖都快磨沒了。上面還有發黑的舊血漬,金子擦了很多遍擦不掉。

“雖然爛了點,但還能用。”金子將竹刀塞進趙枝枝手裏,氣沒喘勻,額頭全是汗。

阿元尖叫讓金子把衣服穿好。

金子往墻角一躺,四平八穩岔開腿,阿元臉全紅了。

“沒出息,活該你做不成男人!”金子指著阿元大笑。

阿元躲到趙枝枝身後,“貴女,你管管她。”

趙枝枝沒見過金子在男人面前的樣子,可她聽別的美人說過。

雲澤宮留下來的女奴裏,金子生得最壯,直到現在,金子還會時常指著自己黑黑胖胖的身體驕傲地說:“他們都喜歡我,所以我才能有這身肉。”

她沒問過金子以前是怎麽在雲澤台活下來的,在她被送進雲澤台之前,這裏的奴隸已經很久沒分到過食物了。

沒有食物吃,有些奴隸會跑到街上,希望遇到膽大的商人將她們賣掉,有了新主人,她們就有吃的了。有人願意被賣掉,就有人不願被賣掉。反正都是當奴隸,雲澤台好歹能有間遮風避雨的屋子住,而且還沒人管,不用挨打。

金子就是不願離開雲澤台的奴隸之一。

雲澤台外面樹林後有條河,河挨著王宮,偶爾會有侍衛經過。

金子靠這條河養活自己。跟了趙枝枝以後,很少再去河邊了。

今天她又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金子雙手捂住臉,她生得黑,臉紅也看不出,但聲音嬌羞一聽便知:“我……我早就想討那個人的東西了。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很溫柔。”

阿元立刻踮起腳捂住趙枝枝耳朵,趙枝枝掰開他的手。

阿元說:“不要聽。”

趙枝枝低聲說:“沒關系的。”

阿元做寺人前是公卿家的小公子,家裏犯了事全族都沒了,他年紀小所以才撿回一條命被貶做寺人。他念過書,他曾經受過的訓導見識讓他無法認同金子的做法。

所以他寧願啃兩年樹皮,也不會去做孌童。

金子提及河邊的事,阿元很生氣,他覺得金子不該在趙姬面前說這些汙穢之事。

趙姬那麽美麗那麽善良,她的心像天池水一樣幹凈純潔。她是他見過最美好的人。要不是她,他早就因為偷龐姬的一口麥飯被龐姬打死了!雖然,龐姬死在了他前頭,屍體還喂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