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方胥從催眠中被強行喚醒的時候,看見了沈清火。

不大的房間裏,還站著很多穿著黑色職業裝的男人,像是保鏢,又像是黑社會背景下訓練有素的下屬。

那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戰戰兢兢的在她身前端坐著,見她醒來,松了口氣,轉頭看沈清火,“先生……她、她醒了。”

沈清火點頭,推了推眼鏡,視線移到她臉上,目光和她對視了幾秒,“你想起什麽了?”

方胥看了看那醫生,他眼神很驚慌,她恍惚了下,看著沈清火手裏的東西,“你竟然找到了這裏,來這裏做什麽?又要拿離婚協議給我?”

那醫生在一旁有些恍然,“原來兩位是……”

“不是。”沈清火言簡意賅的否認,手裏的東西輕輕甩在桌子上,“今天我來,不光要讓方小姐在這份離婚協議書上簽字,還要送你去療養院。”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她嘴唇哆嗦著,周圍站著的黑衣保鏢幾乎把所有能跑出去的路堵死了,“我也不會跟你去療養院。”

“離婚是為你好。”男人走過來,隨手翻了翻那些文件,“他不可能再出來了。留給你的不動產和流動資金,夠你生活兩輩子的,找個能照顧你的人,等你病好後安穩度過余生,不好嗎?”

“憑什麽?”她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啞聲說:“我殺了人……我會去自首。”

“自首……”沈清火沒有擡眼,嗤笑了一聲,“違反槍支管理法,過失殺人,確實該負刑事責任。但事發現場已經被韓六爺的人清理幹凈了,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我只要上交一份自罪妄想診斷書,就算去自首,你覺得你的證詞會被采用嗎?”

“我是清醒的……”她顫聲反駁,攥著的手一直在抖,“我現在沒病。”

“有病也好,沒病也好,”他沒看她,鏡片後的眼神淡漠的沒一絲人情味,“他讓我把你送到醫院,我就不會讓你去坐牢。”

她咬著下唇說不出話,眼神飄忽的往四周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往外跑。

後果當然是被保鏢攔下了。

她想都不想一腳將人踢開,神情憤怒,動作毫無章法的往過闖。

沈清火明顯對她今天這樣的行為有所預測,跟過來的保鏢很多,她在擁擠的空間沒來得及跑出去就已經處於劣勢,沒一會兒功夫便被人從身後捆住了雙手,然後被好幾個人拖著送到沈清火跟前。

“方小姐,我不是你的陸先生。”男人低下頭,耐著性子告誡她,語氣溫和,“在我這裏不聽話,會吃很多苦。”

“我不會簽字的……”她喃喃重復, “我可以等他出來,給他道歉……”

“你放過他吧,行嗎?”他臉上仍有很淺的笑意,冷清的像玉,含著說不出的嘲諷,“因為你的幾句話,他朝自己開了兩槍,終於活下來了,結果你送他進了監獄。兩個立場完全相反的人,在一起會有什麽好下場?”

她喉間瞬時哽咽發澀,雙手不知所措的摳著膝蓋來回觸摸,眼眶通紅的盯著他,卻再也吐不出一個清晰的字,眼神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碎掉了,眼淚生生奪眶湧出。

男人把手中的協議丟在她面前,淡淡的說:“簽字吧。”

然後他看看時間,站起身,想出去打電話時,筆挺的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褲褲腳卻忽然被人抓住,低頭,看見她眼裏閃過極痛苦的乞求神色,“能先讓我見見他嗎?”

聲線發緊的厲害,好像下一秒情緒就要失控。

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毫不動容的道歉,“很抱歉,不能。”

……

密不透風的狹小密室裏,一個小小的方桌兩邊坐著兩個氣息相近的人,同樣的沉郁,悶冷。

沈清火把方胥簽過字的離婚協議給他,連帶一張機票,“這是明天飛維也納的早班機票,檢察院已經撤訴了。”

陸忱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眉眼低垂,伸手觸摸那幾點已經變幹發皺的水印時,眼神失焦了幾秒,“你逼她了?”

他表情平靜,完全異乎尋常。沈清火很清楚他現在心情很不好,聰明的人都不該這時候去開一個婚姻剛剛失敗的男人玩笑。

“後悔了?”男人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還是心疼了?”頓了頓,他不以為然的笑,“我沒有逼她,只是幫她分析了一下你們在一起的代價,她覺悟很高。”

他仍舊沒有說話,薄唇微抿著。

怎麽會不心疼,只是稍微想想,就受不了。

“那段視頻裏並沒有錄到當場交易的畫面,就算有,以陸家的政治背景和人脈,僅僅這樣一段視頻,也根本做不了量刑的證據。”沈清火挑眉看了看他,“你早就知道這一點,當初找這卷錄像帶的目的,大概也不是怕警察找到它,而是擔心會被方胥看到吧?”

他沒擡眼,目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字跡上,“你到底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