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長亭下,陳家二女並肩站立在護欄旁,瞧著池裏的錦鯉戲蓮荷,好不快哉。

陳如意到底是久病在床,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當初那個小門小戶的五姑娘也就罷了,現下,她可是真真切切的皇後娘娘。

耍心眼耍到皇後身上,總歸瘆得慌。

她緊緊抓住紅漆雕花木欄,遲疑道:“姐姐,為何非要舊事重提,當日韓知年的事,你我確實是知曉的……皇後若是怪罪下來……”

“你以為你不說,她便不會胡亂猜測,怪罪你我嗎?”陳思意戳了戳她的腦門,道:“你呀你呀,知道何為先發制人麽?韓知年如今不在京,有臟水盡管往她身上潑便是,將自己摘幹凈了,日後進宮,也好相處,何況……”

說罷,陳思意傾身,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拍拍她的肩道:“可懂?”

“嗯……”

陳思意見她領悟,松了口氣,頭一瞥,卻見亭子外的小徑上,沈其衡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急急忙忙起身,猶猶豫豫地道:“三妹妹,你一人能應付來麽?我見一舊友,想上前說兩句。”

陳如意攥緊手帕,有些緊張,但到底不能事事讓人陪著,只好點頭應下。

-

這處四面開闊,還臨水,夏日的涼風一吹,陳如意險些打起了瞌睡。

她一個擡頭,瞧了眼天色問:“過去多久了?”

丫鬟低聲應:“姑娘,一炷香的時辰了……要不咱們回罷?”

陳如意眉頭一皺,來都來了,若是現下回,反而失了規矩。

她錘了錘腿根,挺直脊背,又飲了一盞茶。

她方才在看台上,是見到皇上喂了皇後一顆葡萄,那個男人,並非坊間傳聞那般不近人情。

思此,陳如意盯著手裏的粉色手絹,小臉一紅……

付茗頌走近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少女懷春的景致,配上身後的荷蓮錦鯉,倒是美得很。

“咳。”遮月輕咳一聲。

陳如意猛然擡頭,神情盡斂,小手緊緊扣在腹前,腰肢前傾,膝蓋彎曲,禮節標致。

她輕輕道:“如意見過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萬安。”

這把久病初愈的嗓音,當真是柔弱得很。

付茗頌抿起笑意,“陳姑娘多禮,坐下說話罷。”

話聲落地,遮月便彎腰用絹帕細細擦拭了石凳。

陳如意瞥了一眼,卻是直直跪了下去,下唇一咬,鼻尖一酸,似是還要擠出幾滴眼淚才罷休。

“娘娘,去歲四月,娘娘初入京城,如意與家姐著實好奇,便邀娘娘至茶樓小聚,原也只是姐妹間喝茶閑聊罷了。誰知,誰知韓知年她未拿穩茶盞,那熱茶潑了娘娘……”

付茗頌杏眸微擡,側頭瞧她。

陳如意忽然卡頓了一瞬,竟是有些心虛,吞咽了一下,方才繼續道:“當時情況混亂,如意未能親自向娘娘致歉,久而久之,這事便成了一樁心病,折磨如意許久,今日難能見娘娘一面,如意給您賠罪!”

她說得又急又快,很是真情實感。

就見那芙蓉面貌的女子,兩道細長的眉頭輕輕一蹙,語氣輕輕問了句:“你給本宮賠罪,那盞熱茶,是你示意韓知年潑的?”

陳如意愣了一瞬,忙揮手:“怎會?自然不是,不是的。”

“那你因何賠罪?”

“韓、韓知年曾是如意的好友,且當日是如意邀娘娘至茶樓小聚,於情於理,此事我都應擔責才是。”

來了,來了。

付茗頌心中莫念,心道:接下來,該要自罰了,比如做個繡品,作幅好畫雲雲,十天半個月後進宮,贈禮賠罪。

屆時,能“偶遇”誰,便不得而知了。

陳如意作出十分歉疚的模樣,竟是哽咽了一下,道:“娘娘可否,祛了如意這樁心病,容如意作畫一幅,全當給娘娘賠罪。”

全中。

付茗頌口裏那口茶,“咕嘟”一聲咽下去,竟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既如此,本宮也沒有拒的道理,且聽聞陳姑娘畫技了得,倒也想見識一番。”

陳如意有些許驚住,這麽容易?

陳思意還給她準備了好一通說辭,沒成想竟一句都用不著?

她眉頭頓時松了兩分,當初便聽聞付家這位膽子小得如一只貓兒,性子確實是極軟……

眼見陳如意千恩萬謝地離去,一直伺候在後頭的遮月先不樂意了,盯著她那青色的背影道:“娘娘,您這不是給了三姑娘進宮的機會麽?雖說她也掀不起風浪,但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

付茗頌望著姑娘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小徑上,她擡起下頷,指了指那處,“你說,左側的路更近,她為何要繞過綠蔭,走右側呢。”

遮月一愣,瞧了半響,隨即攥緊手心道。

是因為皇上歇腳的屋子,在那個方向啊!

--------

聞恕歇腳的屋子有士兵把手,陳如意定是不可能貼近的,可這個時辰,該要重回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