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陳如意穿著一身青綠色褙子,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必盤發的,因此她烏黑的長發隨著奔跑的步伐飄蕩,仙氣飄飄,引來看台處一眾人的目光。

她十幾年體弱多病,少有出門走動的時候,京城許多貴胄不認識她,也是常態。

她彎著腰追那只粉色手絹,頭都未曾擡起,似是看不清前路有人,一不小心,就要撞上去。

聞恕負手而立,余光掃到她,嘴角默不作聲地揚了一下,就一下,迅速抿緊。

那是男人一貫的嘲諷神情。

他往前走了兩步,陳如意便撲了個空,止步於前,撿起手帕,後直起身子,恍若才瞧見他,蒼白著小臉行禮道:

“臣女、臣女不知皇上在此,只隨風追著手絹而來,若是討擾了皇上,還請皇上見諒!”

她緊緊拽緊手中的手絹,嘴角也向下抿起,眉頭深深揪緊,很是害怕、慌亂的模樣。

可真正害怕的人,又怎會隨風追著一只手絹,在這皇家草場裏亂跑,還恰恰好,跑到他跟前。

一旁的元祿對此倒是見怪不怪,從前皇上還是太子時,大大小小的宴會,這種事情就沒少發生過。

是以,他上前道:“陳姑娘,皇上喜靜,姑娘若無事,便請回罷。”

陳如意頓了一下,仰起頭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點頭應:“是,如意謝皇上寬恕。”

“如意”二字,她咬得略重了些。

從始至終,這個男人的目光,沒有一刻停在她身上的。

她頂著一眾探究的目光回到看台上,五指攥著手帕,眼下瞬間就紅了一圈。

“根本不成的,我做不來,皇上壓根不瞧我一眼,還貼上去……實在丟面。”她咬唇道。

陳思意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丟什麽面,等你進了宮,得了寵,那是風光無限,當初若非你身子骨不好,那後——”她捂了下嘴,壓低聲音說:“那後位,非你莫屬。”

“姐姐你忘了,之前在茶館,韓知年想用茶水燙皇後,六公主出手相助後,韓家沒多久就離京了,這事兒定是皇上所為,他早早看上的就是付家。”

陳思意搖頭,恨鐵不成鋼道:“這都為什麽,還不是因你身子不好。”

另一側,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陳家姐妹二人身上。

付茗頌側著脖頸瞧了許久,直至那草場上一陣鑼鼓聲落下,她方才收回目光。

聞恕上場了,與其相駁之人,正是方才得勝的沈其衡。

沈其衡騎黑馬,聞恕騎棕馬,馬球落地,韁繩緊拉,比賽便開始了。

付茗頌的視線隨著那匹棕馬移動,只見馬球來來回回被他手裏的杆子勾著,同沈其衡手裏那根暗暗較量。

男人伏下腰,半趴在馬背上,一個上挑,便將馬球打遠,二人立即拉緊韁繩追趕上去。

來來回回,竟是有五六個回合。

那草場上的身影英姿煞爽,充滿活力,付茗頌一時有些恍惚,這輩子,上輩子,她好似都未曾見過……

兩世帝王,他身上應是千斤萬斤重。

倏地,聞恕又一揮杆,馬球從地面上騰起,眾目睽睽之下,滾進球網裏。

看台上歡呼聲起,比之沈其衡的,還要再高一倍。

哪怕是他在遠處的草場聽不清,恭維之聲依舊絡繹不絕,好似不說,就要落了下乘似的。

素心高興地給付茗頌添了杯茶,道:“娘娘,奴婢沒騙您罷?皇上可會打馬球了呢,還會投壺、射箭,總能贏。”

沈太後亦是笑,“可是好些年,沒見他上馬揮杆了。”

付茗頌咽了口熱茶,見草場上的男人向看台走來,她下意識又往陳家姐妹二人身上瞧了一眼。

她記得,立後之前,同陳家姐妹二人有過一聚,正是那回,韓知年手中的熱茶,險些朝她潑來……

無意的嗎?

當然不是。

方才陳如意追著手絹,追到皇上面前,無意的嗎?當然也不是。

忽然,腰側被一只手握住,他低聲道:“看哪呢?”

似是有些不滿,她竟沒先瞧他。

付茗頌回頭,心說,看你的愛慕者。

可此處人多,終是咽了回去。

她搖搖頭,一本正經地拂開他的手。

在外頭,她總是端著。

按理說騎馬裝穿著並不舒適,天熱,這衣裳又厚又緊,下了草場,他怎不回屋換了?

付茗頌多瞧了他幾眼,男人回望過去,往她嘴裏塞了顆葡萄,還是剝了皮的。

沈太後瞧著果盤邊的葡萄皮,半響移開目光,同楊姑姑相視一眼,竟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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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正是日頭最盛的時候,眾人打著傘,回到客臥裏小憩。

往年蹴鞠、騎射等活動,多是在此處進行。

這片草場依山傍水,四周外接一座座房屋,正是為皇親貴胄、達官貴人們而建。

西面那處菊園,引得不少貴女相聚其中,喝茶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