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回到昭陽宮時,未及午膳時辰,於是坐在小幾邊,撐著腦袋出神。

遮月與素心站在三尺遠的紅木方柱旁,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眸子裏盡是疑惑,誰也不敢出聲打攪。

倏地,小幾邊的人手肘動了一下,遮月與素心皆擡頭看去。

桌角擺放著名簿,逢年過節,宮內外皆來往贈禮,這些名字與禮品,都專門列在冊子裏,以免忘了。

付茗頌余光瞥見,下意識伸手拿過。

隨手一翻,又恰翻至最後一頁,記的是蘇禾的名字,贈的禮,是繡品。

她眉頭一揚,擡眼道:“蘇姑娘贈的禮呢?”

素心忙答:“回娘娘,收進庫房了,娘娘可是要瞧?”

她頷首,素心便回身往庫房去,叫了兩個人,才堪堪將繡品挪了出來。

這比付茗頌送給太後的,足足大了一倍不止,且她一眼就能瞧出來,蘇禾用的繡法也是蘇繡,繡功算得上極好的。

繡的是龍鳳呈祥,一龍一鳳,嬉戲其中,恍如活物。

送來時便已是裝裱好的,金絲楠木的裱框,刻著草龍紋飾,大氣,又心細。

付茗頌繞著這繡品走了兩圈,才叫素心撤下。

走進寢殿,遮月給她遞茶時聽她長嘆一口氣,不明所以道:“娘娘,出何事了?”

付茗頌擡頭看她,半響後,才出聲道:“遮月,你說宮裏的日子是不是太舒坦了?”

舒坦到,她竟然開始不知足了。

這宮裏的山珍海味,沒將她養胖,倒是將她的膽子給養肥了。

傍晚,聞恕揉著疲憊不堪的眉心起身,一推奏章,是要起身的意思。

忽然,永福宮的白公公至此,遞上三幅畫卷,“皇上,太後娘娘命奴才來,將挑好的人選呈上,若是無甚意外,蘇姑娘定下人選後,請皇上賜婚。”

元祿今日送過去八幅畫,太後剔除五副,僅剩三副。

聞恕點頭,“自然。”

龍攆悠悠行至昭陽宮,一進殿門,便見一身銀白長裙的堆在席上,女子側臉對著他,低頭翻閱史書,可謂認真。

見他來,付茗頌匆匆放下書冊,宣人布菜。

趁這會兒功夫,聞恕伸手向她要書,付茗頌一頓,將手頭的書冊遞給他。

男人隨手翻看了一下,是國子監編纂的《後經》,記載了前三朝皇後的生平。

書內一頁被折了個小角,內容對應的是明孝皇後,是兩朝前惠帝之妻。

說來這個惠帝,傳言甚廣,其中最為廣傳的,乃癡情二字。

這惠帝癡情到何種境地呢,約莫是一輩子對鄒陽郡主念念不忘,娶了明孝皇後不久,便迎鄒陽郡主進宮,力排眾議,封了個皇貴妃。

可惜,鄒陽郡主體弱,不久便香消玉殞,惠帝心心念念一輩子,也與明孝皇後相敬如賓一輩子。

可幸,也可悲。

“皇上看完了麽?”忽然,付茗頌出聲打斷。

聞恕擡眸,就見她掌心朝上,伸手過來,“看完了,還給臣妾吧。”

聞恕頓了頓,下意識揚了下眉頭,倒是沒多言,將書還給了她。

用膳時,付茗頌舀了一碗藕湯給他,便低頭認真用膳,安安靜靜,半點聲響也沒有,是她一貫的習慣。

雖如往常無異,可聞恕總覺得哪裏不對。

直至宮人撤菜時,他終於發現端倪。

例如,付茗頌最喜歡的雞絲涼菜,今日一口未動。

還有,她用膳時不愛喝湯,今日喝了兩碗。

深秋的天暗得快,須臾便夜幕沉沉。

照例,聞恕用完晚膳後便該去禦書房,可今日他卻腳步躊躇,都走到殿外了,驀地一頓,側頭吩咐:“去將奏章和呈報拿過來。”

元祿會意,這是要在昭陽宮辦公的意思。

他擡腳往寢殿去,素心便在身後磨磨蹭蹭,眼巴巴的望著他,欲言又止,唉聲嘆氣

聞恕腳下一頓,側目看過去,眉頭略有不耐的擰起,“說。”

素心做賊似的往寢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確保無人,才將付茗頌一日的行程口述了一番,事無巨細,自然也包括恒王殿下那句說了一半的話,以及元公公半途中落下的畫像。

宮中規矩甚嚴,她斷然不敢揣測及議論主子,但今日少有的壞了規矩。

“奴婢覺得,娘娘心情不佳,還問了蘇姑娘的事兒,奴婢沒敢細說。”

倏地,聞恕顰眉。

不敢細說,是因宮中多有傳言,眾人信以為真。

可無關緊要的傳聞,他向來不予理會。

聞恕進寢殿前,沉聲道:“若誰敢在宮中議論謠言,按例處置。”

素心嚇了一跳,直至見他進了屋,按著胸口想,謠言?

這夜,元祿抱來了奏章與呈報。

寢殿裏僅一張長桌案,付茗頌見此,挪了一半給他。

足足一個時辰,二人無言,各做各的。

即將入冬,各宮又要添置新裝、物件,她一樣樣核對過去,該減的減,該添的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