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日的行程,足以至京。

宋長訣的轎攆尤為明顯,被圍在一隊護衛軍中穩步向前,連顛都未顛一下。

轎子寬敞,長座椅上鋪著層厚厚的羊毛墊,左手邊一張小幾,擺滿果盤。

他隨手拿了顆龍眼握在手心裏翻來覆去的把玩,食指勾起布簾的一角,便能看到前方奢華大氣的車輿。

宋長訣垂下眼,嘴角輕輕抿起。

當初他剛打聽到宋宋的消息,便得知她於牢中自盡,彼時宋長訣怎麽也不信,費了一番功夫,將伺候她的婢女救下,才不得不信。

他不知道那場大火之後,他的妹妹經歷過什麽才會落在奸佞手中,過著本不該她過的日子,替他們做事,替他們死。

可他知道,下令將她押入大牢的人,是皇帝。

於聞恕而言,是被欺騙,被背叛,怎麽能不恨?

思此,宋長訣眉頭緊緊蹙起,如若他還記得,還能待她好麽?

宋長訣擡手捏了捏眉心,疲憊的闔上眼,淺淺睡去,耳邊護衛軍的腳步聲也漸遠,鎧甲與兵器碰撞的聲音消失不見,周圍靜了下來。

不知多久,轎攆停下,落地時略微傾斜,宋長訣緩緩睜開眼。

小廝在外喊道:“大人,到了。”

宋長訣揉了揉僵硬的臂膀,彎腰下轎,才發覺轎攆直接擡回到宅院外。

而隨行回來的除卻擡轎的宮人外,還多了兩個水靈的宮女。

其中一個紫衣的較年長,垮了一步出來道:“宋大人,奴婢名阿渺,皇上命奴婢們照顧宋大人,直至宋大人傷勢痊愈。”

宋長訣眉頭一揚,點頭應下。

昭陽宮中,付茗頌沐浴過後,渾身打扮得體,便直往永福宮去給沈太後請安。

此行天嵐山大半月,該有的規矩,倒也是省不得。

沈太後聽聞她在天嵐山受了驚,嚇了好大一跳,見她安然無恙於眼前,心下總算是舒出一口氣。

她捏著付茗頌的指尖,上下左右的打量,搖頭道:“瘦了,可得補回來。”

沈太後寄希望於她能早早懷上龍胎,對她的身子是格外上心,掉了半塊肉都難免念叨。

好在付茗頌耐心十足,沈太後念,她便聽著,也不吭聲,只是望著她笑,乖巧聽話的很。

沈太後說累了,低頭抿了口茶,這才算罷了。

瞧見女子婀娜的身影遠去,沈太後又欣慰又惆悵的嘆息一聲。

當初皇帝不近後宮,她愁,甚至盼著哪怕是能來只勾人的狐狸,只要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怎麽都行。

如今一切都往她所想的靠攏,是好事。

許姑姑見她神色如此,好似她心中的蛔蟲,一下便道出她心中所想,“太後娘娘可是擔憂蘇姑娘?”

沈太後收回目光,搭著許姑姑的手緩緩起身,“蘇禾那孩子我看著長大,她對皇上有心,哀家能瞧出來,若是從前,哀家巴不得她能進宮,可如今不同了,使不得。”

許姑姑不吭聲,這年輕一輩兒的情情愛愛,她也是參不透。

怕就怕那蘇姑娘想不開,鉆了牛角尖。

果不其然,元祿剛一腳踏進禦書房,便被小太監偷摸拉到墻角,小太監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抓耳撓腮的,半響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元祿不耐煩道:“怎麽,景陽宮著火了?”

太監搖頭,指了指桌角的暗紅盒子:“前幾日蘇姑娘常進宮陪太後娘娘說話,將此物呈上,說是獻於皇上。”

從前皇上還是太子時,外頭都謠傳蘇姑娘乃將來太子妃,在宮裏伺候過幾年的人,應當都知曉此事。

可再後來,皇上大病過後,蘇太傅病逝,蘇姑娘回鄉守孝,緊接著皇上又性子大變……

難免叫人浮想聯翩,這約莫只有“情傷”二字得以解釋。

小太監雖是如此想,但元祿一直伺候在皇上身側,是知各中順序的。

分明是皇上先性情大變,蘇姑娘再回鄉守孝,但這蘇姑娘的情誼,元祿一個事外人都瞧得分明。

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二人立在墻角,各懷心思的盯著那暗紅盒子瞧,忽然“吱呀”一聲,紛紛回過神,各司其職。

然,不等元祿將蘇禾的禮呈上,聞恕先開口道:“磨墨。”

耽擱了半月,禦書房的奏章又堆了半人那麽高。

聞恕坐下後便未擡起頭,元祿自是找不到機會說話,只好作罷。

直至黃昏,日頭落下,筆墨都幹涸,書案前的人方才將狼毫置於山水狀的筆架上,兩疊奏折叫人隨手一推,“噔”的一聲,桌角那盒子順勢掉了下去。

聞恕擡起頭,元祿心下一跳,忙彎腰拾起。

他拍了拍上頭的灰,呈上道:“皇上,蘇姑娘前幾日贈的禮,皇上不在宮中,便擱置在禦書房了。”

他伸著胳膊呈上,可座上的人只是低頭睨了眼,並未有要接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