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付茗頌側臥在床榻上,背對著床幔外,

聞恕站定瞧了會兒,隨即踱步到案邊,一手執起火折子,將燭芯點燃。

微弱的燭光靠近床榻,在墻上勾勒出女子的陰影,以及那上下眨動的睫毛。

付茗頌翻過身,仰頭看了他一眼,隨即雙手撐著被褥坐了起來。

見架上搖曳的燭火,她擡眸解釋道:“素心說皇上今日忙,臣妾便沒差人留一盞燈。”

聞恕眉頭輕擡,姑且認了她的解釋。

他沒寬衣,直接就著玄金色龍袍坐下,“姚嬪今日,叫你不高興了?”

付茗頌呼吸一滯,連忙搖頭道:“她有心了,給母後抄了一卷經書,臣妾瞧著那字,是費了心思的。”

誰問她這個了?男人眉頭輕蹙了下,付茗頌這人就像一團棉花,軟軟糯糯,卻叫人束手無策。

偏偏,他最討厭束手無策之事。

聞恕伸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叫她挪過來些,好能瞧清她的模樣。

付茗頌一愣,倒是乖巧照做,被褥壓在膝蓋下,跪坐著與他面對面。

他低頭瞧著面前的人,“還有呢?”

“皇上不是都知道?”她輕聲反問。

這話叫她說出口,好似是在說,知道還問什麽?

許是付茗頌自個兒都沒發覺,這話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情緒。

誰知,她這話一出口,便惹的原本面無神色的人低聲一笑,在夜裏顯得格外滲人。

付茗頌立即反應,她方才居然敢反問他?

她下意識挺直背脊,解釋道:“臣妾的意思是——”

“是什麽?”他毫無預兆的俯身下來,高挺的鼻梁就在她眼前,只見他湊近聞了聞,“什麽味兒?”

付茗頌叫他這番動作弄的一驚一乍,回過神後也低頭聞了聞,遲疑道:“新進的香料,太重了?”

聞恕徹底繃不住嘴角,好笑的望著她,眼底的戲謔浮起,壓著聲兒道:“這香料裏,放了醋麽?”

姑娘錯愕一瞬,撞見他眼底那點笑意,呼吸猛然一滯,脖頸漲紅,偏生又故作沉穩的抿著嘴角。

她眉心揪成一個小小的“川”字,正兒八經回他:“這得問內務府了。”

話落,聞恕徹底笑出了聲。

付茗頌拽著被褥的手心一緊,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

聞恕擡手壓在她發頂上,一張口,卻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她一無所知,他要如何同她道曾經?

且不說她是信與不信,他都沒有半點想讓她記起的意思。

半響,他只輕聲道:“朕娶你,立你為後,與你眼下那顆痣無關。”

付茗頌一怔,擡頭看了他一眼。

見她不信,聞恕又道:“至於姚嬪,朕是宣她伺候過筆墨,但旁的也再沒有了,往後若還有人到你面前嚼舌根,罰了便是,氣壞了自己,得不償失。”

“我,我沒生氣。”她蹙了蹙眉,如是說。

忽然,燈芯燃盡,燭光不見,一片漆黑。

付茗頌摸黑下床替他寬了衣裳,正踮腳將衣物掛在梨木架上時,身後的人握住她的腰,緩緩道:“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她動作一頓,一絲詭譎的、怪異的、捉摸不透的感覺纏了上來。

還未等她抓住,肩頸一涼,領口被斜拉下,男人涼薄的唇輕輕擦過,癢癢的,麻麻的。

他伸手將她礙人的長發撇到一邊,從後面繞到她身前,去摸她腰側的衣帶。

付茗頌呼吸漸亂,忽然想起什麽,認真問道:“那皇上覺得,姚嬪與臣妾很像?”

姑娘緊緊抿住唇,其實她想提及的是那幅人雲亦雲的畫像,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

肩頸上的吻微微一頓,聞恕笑了笑:“不像,自然是不像的。”

和光大師的筆墨,沒能畫出她十分之一的神韻。

他本以為,有人的眼睛像她,有人的眉宇像她,有人的身影像她,可自在俞州見到她時,聞恕就知道,這世上本無一人像她。

就連那個畫中人,也都是失了真的。

付茗頌自然不知他心中的波濤暗湧,只覺他手上力道漸重,她拿腳後跟輕輕踩了下男人的腳背:“疼了。”

聞恕停下動作,將她衣領整理好,“睡吧。”

付茗頌被他惹的發麻,一句“睡吧”將她所有感官都剝離,猛地回過神。

夜裏瞧不清他的臉,壓根也揣測不出他的情緒。

這便駭人了。

聞恕彎腰掀起被褥,剛要回身喊她,忽然寢衣下擺便被她拽住。

“方才是,踩重了麽?”

軟軟的,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忐忑不安的。

即便是夜裏看不大清,他也幾乎能從她的語氣中猜出她此刻的神情。

定是輕皺著眉頭,抿緊嘴角,小鹿般的眸子,盛滿慌張與試探。

這便是她。

聞恕無聲彎了彎唇,這就怕了?方才吃味兒置氣時,膽不是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