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燭光搖曳,照出崔道昀震怒的臉,糜蕪乍一看見他,驚喜地叫了聲:“陛下!”

湯升一只手扶著崔道昀,一只手拿著燭台,燭光映照下,就見崔道昀重病後消瘦的臉頰上帶著不健康的紅暈,兩腮有些微微的凹下去,一向溫雅的容顏此刻顯得疲憊陰郁,糜蕪心裏抽緊了,皇帝雖然醒來,可看起來情形並不算好。

她掙紮著想從崔恕懷中脫身,可崔恕反而擁抱得更緊,怎麽也不肯松手。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去費力掩飾辯解,皇帝對一切都心知肚明,與其這樣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不如借此機會表明自己的態度,逼迫皇帝做出選擇。

哪怕此時,是成敗的關鍵,哪怕皇帝是能決定他前途的人,但他也都不想再顧慮了。

微細的夜風吹過,撩得白燭的光影晃了幾晃,崔道昀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無力地靠著湯升才能勉強站穩身子,低低地斥道:“孽障,還不趕緊放開她!”

他知道崔恕待她不一樣,他也知道她說了與所有人的交情唯獨不說崔恕,是因為她待他也不一樣,然而隔著一道門,聽見崔恕與她的糾纏,看著眼前桀驁不馴的崔恕,心裏的怒火怎麽也壓不住。

崔恕看他一眼,這才慢慢地放松了雙臂的禁錮,糜蕪趁機掙脫,驚喜地向崔道昀跑去,抓著他寢衣的袖口,歡喜地說道:“陛下,您終於醒了!”

滿腔怒火在被她抓住袖子的刹那消減了大半,崔道昀垂目看著糜蕪,心中百感交集,他該拿她怎麽辦?

有無數念頭在腦中閃過,崔道昀最終只是嘆口氣,擡手撫了撫她散亂地披在肩上的長發,低聲道:“朕有些站不住,你去給朕搬把椅子。”

“好,我這就去,陛下小心些!”糜蕪的眉目之間染上了憂色,飛快地向崔道昀臉上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跑進屋子搬了椅子,順手又帶來兩個靠墊,一個鋪在椅子上,一個靠在椅背上,跟著小心地扶崔道昀坐下,又細心將他披在身上的外衣攏緊了些。

崔道昀坐在那裏,看著她神色專注地圍著自己忙前忙後,心中越發苦澀,她應該也是喜歡著崔恕的吧,該拿她怎麽辦?

崔道昀定了定神,擡眼看向崔恕。就見他神色平靜地站在自己跟前,腰背挺直,如同松柏,他臉上沒有愧色,也沒有私情被撞破的後慌亂,他甚至敢坦然地與他對視著,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根本無需為此羞慚。

這讓他意識到,無論這個兒子回來之後如何能幹,他們父子之間,終究是疏遠了。崔恕根本不準備對他恭順,他還記恨著他過去拋棄了他,如今,大概又新添了對他奪走心愛女人的怨懟。

四肢還是癱軟的,剛剛踢開房門的一腳耗盡了他身上殘存的所有力氣,崔道昀喘口氣,低低地說道:“孽障,跪下!”

崔恕看著他,一言不發地跪了下來。

可崔道昀看著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沉沉地呼吸著,許久才道:“你就沒什麽要向朕交代的嗎?”

崔恕淡淡說道:“福寧宮內外都換成了皇後的人,禦醫局也是皇後的人,嬪妃和皇子不得走出住所,不得探病,金吾衛左右兩個將軍都暴病在家,謝臨暫時領了左軍,虎賁衛大將軍因為不肯奉太子詔令,已被囚禁,謝太傅被軟禁在東宮,謝山長被困在稷山書院不得進出,城防大營已暗中投靠皇後,這幾日嚴進嚴出,意圖阻斷城中與城外駐軍的聯絡,戶部在郭思賢的授意下扣押了西疆的錢糧,和清不得已,如今已經不帶輜重,率領騎兵突入西陵人陣地,迂回奔襲,以戰養戰。”

崔道昀初聽第一句時還有些驚訝,到後面臉色反而平靜下來,他聽明白了,皇後想要困死他,但崔恕在私底下控制著局勢,他之所以能醒來,想必也是崔恕的運作。如此,不枉他先前對他另眼相待,又將自己在暗中的勢力一點點交給他。

只是,當崔恕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崔道昀卻冷冷地問道:“這些與你今夜的所作所為,有什麽關系?”

秾華宮中。

郭元君在睡夢中被叫醒,聽完回稟後驚訝到了極點:“皇帝醒了?怎麽回事!”

事情太過出乎意料,在她的計劃中,皇帝是不應該醒來的。

當務之急,是盡快控制宮裏的局勢,讓皇帝的政令不能出內帷一步。

“傳本宮懿旨,令謝臨率領全部在禁中的金吾衛,立刻守住皇城四門,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郭元君匆忙下床,披上了衣服,“令虎賁衛中郎將莫岐山率領在禁中的虎賁衛,速速隨本宮去福寧宮!”

“芳華,去叫太子,就說皇帝醒了,令他早做準備!”

“采玉,立刻安排妥當的人傳信給鎮國公,令他控制住外面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