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福寧宮的大門打開了一條小縫,糜蕪閃身進去,快步走向後殿。

一路上看見的,果然都是陌生的面孔,一直到踏進後殿的中庭時,才看見湯升從裏面出來,像平時一樣跟她打招呼:“江姑娘來了。”

果然只剩下他這一個舊人,他是黑是白?糜蕪看著他,慢慢露出了笑意:“湯總管近來可好?”

“我一切都好,姑娘可還好嗎?”湯升答應著,在前面引著她往屋裏走,“陛下還在睡著,太醫們都在,姑娘來了就在邊上搭把手,幫著擦手凈面什麽的,別的都不用管,有什麽事找我就行了。”

糜蕪跟在他後面踏進寢間,撲面而來的,是滿屋子濃重的藥味兒,寢間的光線比殿中昏暗一些,只能看見三四個太醫左右圍在床前,似乎正在輪番給皇帝診脈,糜蕪快走幾步來到近前,從間隙中往床上一看,入眼是崔道昀緊閉的雙眼和灰暗的臉色,胸口突然就悶住了,糜蕪緩緩地吐著氣,眼睛裏便有些濕。

許久,太醫們診完脈陸續到外間去擬方子,糜蕪打了熱手巾把子,細細地給崔道昀擦幹凈了手臉,然後坐在床前的小凳上,寸步不離地守著。

又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藥方開出來了,有醫女送出去煎藥,屋裏雖然都是人,但卻十分安靜,除了糜蕪不時起來查看崔道昀的情形之外,其他人都各在各處,並不往跟前湊。

藥熬好後,湯升端進來,糜蕪想接過來喂,湯升卻向後一縮手,輕聲道:“還是我來吧,姑娘歇著吧。”

糜蕪只得默默地退在邊上,就見湯升拿著一個小小的銀匙,和一名太醫一左一右扶起崔道昀,開始喂藥。崔道昀在昏迷中不能張口,藥汁幾乎全部從崔道昀嘴裏流出來,染在他胸前圍著的手巾上,糜蕪看在眼裏,一時心急如焚,連忙上前想要接過來,湯升看她一眼,低聲道:“姑娘忍耐忍耐,這裏由我照應就行了。”

糜蕪還想伸手,湯升又是一縮手,瞥她一眼,糜蕪這才覺察到他似乎是別有用意,想了想便退在邊上,就見湯升又喂了幾勺,那些藥汁也是全都流了下來。

可如果稍稍把銀匙再送進去些,把頭擡的高些,分明是能喂進去一點的……糜蕪心裏一驚,湯升不想給皇帝吃藥!

可這個藥,究竟該不該吃?

後面的時間裏,糜蕪便沒有再上前,只冷眼看著屋裏的情形,太醫們每隔一個時辰便圍上來輪流診脈,看似很殷勤,然而再仔細看就能發現,診完脈後他們之間並不互相商議,只是各自寫脈案,到了寫方子的時候也是各寫各的,之後把方子交給小太監拿出去,到吃藥時,送進來的也不知道是按什麽方子煎的,也沒有人問。

糜蕪回想著上次劉氏中毒後大夫看診的情形,那個大夫一直在觀察劉氏服藥後的反應,之後再去調整藥方,可這些太醫,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他們的行為,更像是為了應付差事。

那藥,喝不得。

糜蕪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湯升並沒有讓皇帝喝藥,崔恕也已經脫身了,是不是很快就有希望了?

垂拱殿中。

郭思賢上前一步,朗聲道:“太子殿下,西疆戰事歷年來都是老臣上前,如今老臣已經洗清了冤屈,願意像從前一樣為國出戰!”

從崔道昀病倒後,戶部在他的授意下已經停止了下撥糧草和餉銀,郭思賢算過戰事的支出,就憑如今和清與蒙源手中的儲備,最多只能再撐個兩三天,這點時間絕對不足以擊退西陵大軍,只要他繼續扣著糧餉不放,那兩個人必敗無疑,此時他只需要掐準時間,在最要緊的關頭帶著糧餉趕到,擊敗西陵人,那麽他就還是挽狂瀾於既倒的大英雄。

此次西陵出兵,原本就是他在背後操縱,只要他去了西疆,這場仗絕對能贏。

崔祁煦來之前已經得了郭元君的囑咐,此時便道:“若是鎮國公能夠親自出馬,自然極好,孤將親自為國公壯行!”

卻在此時,謝庭走出隊列,朗聲說道:“太子殿下,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如今和清與蒙源接連告捷,正是士氣大振的時候,以老臣之見,此時宜當由他二人繼續在前方殺敵,由殿下在朝中坐鎮指揮,我軍必能一鼓作氣,擊潰西陵來犯!”

崔祁煦原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一聽由他坐鎮指揮便有些躍躍欲試,立刻說道:“太傅說的也有道理,要麽鎮國公就再緩緩,孤看看局勢再定。”

郭思賢原本以為謝庭已經倒戈,哪裏想到他倒戈是倒戈了,跟自己卻不是一條心!郭思賢立刻又道:“和清只是個無名小卒,偶然勝一半場,肯定是趁西陵人不防備,取了個僥幸罷了,太子殿下,西陵人兇殘狡猾,除了老臣,沒有人熟悉他們的打法,如今只讓那兩個生手去打,怎麽擋得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