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巳時將近,崔道昀帶著崔恕離開秾華宮,郭元君送出門外,含笑說道:“為恭賀陛下父子團圓,臣妾夜來在澄碧堂安排了席面,請陛下到時賞光。”

崔道昀頷首說道:“有勞皇後。”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宮道上後,秾華宮人影一閃,崔祁煦孤身一個,快步走進門內,待看見郭元君時,崔祁煦松一口氣,急急問道:“母後,鎮國公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在早朝時,毫無防備地聽到了六皇子沒死的消息,跟著又毫無防備地聽說鎮國公是將江南貪墨案的背後主使,還沒反應過來,皇帝又命他主審此案,頓時慌了陣腳。

他知道皇帝一向不喜歡他沒有主見,事事都向皇後討主意的性子,但今天的事實在超出他的能力,他急需要有人給他拿個主意,才能定下心來。

郭元君看見他這幅樣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皺著眉頭說道:“鎮國公是被誣陷的,陛下既然讓你主審,你務必要給鎮國公洗清冤屈,換鎮國公一個清白。”

“兒子剛才看了賬目和口供,”太子遲疑著說道,“證據確鑿。”

“都是假的!”郭元君斷然說道,“鎮國公剛正不阿,難免招小人嫉恨,其中說不定還有西陵的手筆,誰不知道鎮國公是國之磐石,有他在,西陵一步也進不得,豈有不想害他的!”

崔祁煦半信半疑,蹙眉說道:“父皇讓刑部、兵部和大理寺協助兒子審理,眼下鎮國公已經先去了刑部問話,待會兒兒子也要過去,母後要給鎮國公帶話嗎?”

“你跟鎮國公說,不必驚慌,陛下定然會還他清白。”郭元君道,“要當著刑部、兵部和大理寺幾個主官的面說,免得他們私下揣測聖意,苛待鎮國公。”

“好,就這麽辦。”崔祁煦說了一會兒話,心裏慢慢安定下來,提起了別的事,“六哥竟然還活著,真是匪夷所思!剛剛六哥來拜見過母後了?”

郭元君想起方才那對父子別扭的情形,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崔恕不肯改回玉碟上的名字,你父皇居然答應了。”

崔祁煦驚訝地說道:“從來沒有這種先例,傳揚出去,只怕禮部和宗人府都會有異議,母後,兒子是不是應該勸勸父皇,或者勸勸六哥?”

郭元君沒好氣地說道:“真是個實心眼,你父皇都已經定了的事,你管他作甚!”

崔祁煦便不敢多說,想了想又道:“早朝時說六哥回來,兒子就嚇了一跳,誰知後面跟著就說起鎮國公,兒子又嚇了一跳,真是巧了,這兩件竟然趕到一起去了。”

一句話提醒了郭元君,今日之事紛至沓來,她一時還沒往這上頭去想,此時竟有醍醐灌頂之感。崔恕出宮十幾年,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在鎮國公被控貪墨的時候回來,哪有這麽巧的?只怕崔恕之所以能回來,跟鎮國公府倒黴,脫不開關系。

再想起秦豐益失蹤之時,皇帝那些心腹都不在江南,唯有崔恕,既是鎮國公府的對頭,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江南,將秦豐益等人一網打盡,那些拼不上的環節頓時拼湊了出來。

“原來如此。”郭元君紅唇邊浮起一點猙獰的笑意,“新仇舊恨,這回,恐怕你沒有上回的好運氣。”

“母後說什麽呢?”崔祁煦問道。

“沒什麽。”郭元君不想跟他多說,只道,“你快去刑部看看鎮國公,晚上我在澄碧堂安排了宴席給你父皇賀喜,你記得趕回來。”

崔祁煦走後,郭元君叫來芳華,壓低聲音吩咐道:“立刻安排下去,盡快把崔恕這些年在外頭的行跡報給我!”

崔恕顯然是有備而來,目的就是要扳倒郭家,但她不會給他機會。

近午時分,崔道昀指點著宮人在淑妃原來住過的永福宮擺設好常用的物件器皿,向崔恕說道:“走吧,跟朕一起用午膳。”

皇帝是在福寧宮用膳,可她就住在那裏。崔恕垂眸,道:“父皇若是方便的話,兒臣想陪您在此處用膳。”

崔道昀想了想,道:“這十幾年裏永福宮一直空著,如今剛收拾出來,諸事都不方便,還是去朕那裏吧。”

他轉身向外走,崔恕也只得跟上,待看見福寧宮熟悉的碧瓦飛甍時,年幼時的事情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皇帝在此處手把手教他寫字,教他挽弓,還會把他抱在懷裏,給他講蒙書上的故事。夏天時,福寧宮偏殿十分涼爽,他時常在此處歇午,每次醒來,總能看見皇帝在書案前批折子,偶爾他好奇折子上的事,皇帝也會耐心給他講解。

崔恕垂下眼簾,心頭掠過一絲久違的傷感。

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過寬闊的穿堂,十幾年過去了,福寧宮的擺設跟他當初離開時相比,並沒有太多變化,他一眼就能認出當年的物件,這十幾年裏,時光似乎在此間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