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雙扇的黑漆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露出來人被風帽半遮的臉,細瓷般的肌膚上,一點紅唇嫣然如醉,向著人軟語溫存:“有勞。”

張離心中一陣異樣,連忙退開一步,道:“不敢當。”

糜蕪邁步進來,微側了像玉琢成一般的小巧下巴,向台階上 的屋子一點:“他在那裏?”

張離不覺又退開一步,道:“是。”

一顆心不覺通通亂跳起來,怪道主子如此留意她,怪道主子肯放她進來,原來媚色之能擾亂人心,竟至於斯!

糜蕪點點頭,邁步走上青石台階,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屋裏沒有點燭,淡白的月光從格子窗裏透進來,在書案旁拖出一塊虛虛的白影子,床帳隱在光亮邊緣的灰黑色中,不知他在何處,是否一直在盯著她。

糜蕪低聲道:“崔恕。”

崔恕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低沉冷淡:“有事?”

“有事。”

循著聲音,糜蕪慢慢地向他走去,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當先看見灰色簾幕邊席地坐著一個挺拔的身形,是他。

她嫣然一笑,輕聲道:“你怎麽坐在那裏?”

崔恕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帶出了一點冷厲:“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擅自闖門?”

“可你不還是放我進來了嗎?”糜蕪微勾了紅唇,音聲粘澀,“你,應該也很想見我吧。”

那點冷厲又變成了嘲諷,崔恕道:“你總是高估自己。”

只在瞬息之間,糜蕪已來到他身前,微微俯低了身子向著他,掀開了風帽。

萬千根青絲紛紛落下,披拂在她肩頭,鴉青的發色比夜色更濃,似無底的深淵,扯著男人不斷下墜。

糜蕪的臉停在距離他的臉幾指的地方,紅唇輕啟,聲音輕得像在嘆息:“是嗎?”

回應她的,只是沉默,崔恕不動聲色地坐著,不躲不閃,任由她一寸寸靠近,將兩人之間變成足夠曖昧的距離。

好個沉得住氣的男人。糜蕪微微眯了鳳眸,在灰黑的天光中,迎著崔恕。上次試探,她已知道他心志堅定,極難被人左右,然而在這所大宅裏,在所有能接觸到的人裏,他最強。她需要他。

崔恕目力極佳,縱然是深夜,縱然沒有點燭,依舊將眼前的美人看得清清楚楚。彎細的眉,挺翹的鼻,潤澤的唇,沒有一處不是美到極點,媚到極點。

她太知道自己的美,她像狡猾的獵手,祭出媚色,專等男人落網。

“我高估了自己,是嗎?”她又靠近了一點,輕聲問他。

崔恕從她水色空濛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妖姬臉似花含露,屬於她的花,是罌粟,危險魅惑,讓人無法抗拒。

“你怎麽不說話?”糜蕪再次靠近,吐氣如蘭。

清淺的呼吸拂在崔恕臉上,連最細微的感觸裏,也全都是她。

“你是為你阿爹,還是為窈娘?”崔恕坐著不動,淡淡問她。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他似乎無所不能,卻又冷心冷情,幾乎不可能為任何人所用,可她要做的,確實要讓他為自己所用。

糜蕪微勾了紅唇,他足夠強,足夠做她的對手。這樣的人有沒有可能為什麽事什麽人沉迷?假如有的話,該是多麽有趣。

她又貼近些,直到眸子對上他的眸子,直到肌膚與他的肌膚幾乎要挨在一處時,才看著他眼中自己的身影,輕聲道:“如果說我是為你呢?”

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在黑暗中一點點包圍了崔恕,情緒像遊絲一般,慢慢的,不動聲色地從心底升起來,漸漸變得強烈,變得躁動,讓這個原本清涼的夜也跟著變成郁熱。

鼻端是她的香氣,眼中是她的容顏,她太濃太烈,崔恕有些不適應,然而這種全新的體驗又讓他禁不住想要嘗試。

畢竟罌粟,總是讓人無法抗拒地沉淪。

崔恕看著她,低聲道:“為我,怎麽說?”

“你蟄伏在此,卻能洞悉一切,所圖必定不小,”隔得很近,糜蕪的聲音如藤如蔓,一點點纏住崔恕,“等我進宮之後,一定助你一臂之力,幫你達成心願。”

崔恕突然生出一絲慍怒,她這樣赤,裸l裸地誘惑著他,心裏想的,卻是進宮,是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在怪異的情緒之中,冷冷說道:“陛下的年紀足夠做你的父親,你如今不擔心他太老了嗎?”

糜蕪吃了一驚。

這話她說過,在那個大雨之夜,她窩在劉氏懷裏,睡意朦朧地閑話之時。他怎麽會知道?是巧合,還是他那時也在?

她下意識地想要退開,然而崔恕比她更快,出手如電,帶著薄繭的手瞬間按在她纖長後頸上,逼著她保持之前俯身的姿態,冷冷說道:“你既然想要進宮,那麽你現在,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