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對著手中的瓶子,柳余的腦子裏劃過無數想法,最後都分裂成兩派。
一個小人跟她說,承認吧,將一切都認下,也許他不會同你計較那些算計和欺騙。
但你與他的聯系、你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
另一個卻在她耳邊不斷蠱惑:你不想爬上高處嗎?你不想長長久久地活著,再不被人把住命運的脈搏嗎?
抓住他吧,這是你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一百分,or零分。
柳余再一次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她驚喜地叫道:
“噢,蓋亞,它怎麽在你那裏?這可是出門前母親給我的,說能保佑我平安!”
否認?
那自然不能。
蓋亞不是路易斯,並不懂話術,他說是她的,就一定確認過事實。
她只能老老實實地接下來。
“它和你的裙子在一塊,地上。”
蓋亞並未繼續詢問,似乎十分善解人意。
可柳余卻知道,這不代表好事。
倘使他懷疑,不問出口,她也就失去了解釋的機會,過度解釋,只會加深懷疑。
倘使不懷疑,也說明他對她的興趣極其有限——
他無意探究真相。
“行了行了!萊斯利先生,打情罵俏請換地方!”舍監打斷他們,“還有弗格斯小姐,您得加緊了,神術課在光明神殿上,過去需要不少時間!”
“好的,我這就去。”
柳余隨舍監往裏走,轉彎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蓋亞正安靜地站著,他似乎被什麽所困擾,一雙眉頭微微蹙,像是察覺她的目光,擡頭向她望來——
柳余連忙轉過頭。
蘑菇屋已近在眼前。
舍監記著蓋亞的話,在外面等。
柳余則推門進去,一夜未歸,房間裏像是遭了賊,她的東西被丟得到處都是,藤箱東一只西一只,唯有放在窗口的鳥籠安然無恙。
衣櫥的鎖被人為敲壞,都被剪子剪破了。
珠寶首飾丟得到處都是,她還在地上找到了吸血鬼的犬牙,連枕頭和被子都被剪得稀碎。
顯而易見,這是瑪麗幹的。
她一夜未歸,瑪麗嫉火燒心,拿她東西出氣——很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斑斑!斑斑!斑斑斑!”
灰斑雀在籠子裏拼命撲騰翅膀,一雙黑豆眼看見她,居然冒出了點水花。
[嗚嗚嗚那個女人簡直是瘋了!她居然想拿剪刀來剪斑斑美麗的翅膀!瘋了瘋了!太可怕了!]
柳余腦子裏突然浮現這句話。
她看著灰斑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斑斑還在昂著頭,一個勁兒地“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叫喚。
[看!看什麽看!沒看見過這麽美貌的鳥嗎?你就算盯著斑斑一千年一萬年,也長不出這麽美麗的羽毛!醜、八、怪!]
“我……醜八怪?!”
“你再說一遍。”
柳余生平最恨兩件事,一被人撿選,二被人說醜。
[對!醜八怪!拔毛怪!黑心肝!]灰斑雀順禿嚕嘴罵:“斑斑!斑斑!斑斑斑!……”
等罵到一半,那雙黑豆眼快瞪出眼眶:
[噢,不對,光明神在上,醜八怪在說什麽?她聽得懂斑斑的話?天哪,天哪,這不可能!醜八怪詐斑斑呢,不能信,這不能信!]
柳余順手操起瑪麗隨手放置的剪刀,慢悠悠地“哢嚓”了兩下:
“再說一句。”
[嗷!醜,啊不,美人,你真的能聽見?哇,斑斑嚇死了,你可終於回來了!昨天那個比你還醜一萬倍的什麽公主想把斑斑的翅膀剪了,幸好斑斑機智,不然你就看不到可愛的斑斑了……嗚哇嗚哇……]
斑斑的破鑼嗓哭起來簡直是魔音穿耳,淚珠滴滴答答掉下來。
[嗚哇~斑斑餓死了,斑斑太難了,斑斑餓了一天一夜,斑斑瘋狂想吃可可餅,想喝水,還想摸一摸珠珠……]
柳余被吵得頭疼,壓低聲:
“閉嘴,再吵就再餓一天。”
斑斑連忙用翅膀捂住嘴巴:
[唔,斑斑不說!]
柳余彎腰找出角落放著的一小袋蕎麥,往籠裏加了清水、換了鳥食,拍拍籠子:
“吃飯。”
斑斑小雞啄米似的吃起蕎麥,邊吃還不忘嘮叨:
[搬家!搬家!這日子斑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柳余拖著沉重的腿去衛生間洗漱。
漱口,洗臉。
鏡子裏照出的少女面色蒼白,可眼裏分明帶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東西,仿佛一把鉤子,直鉤得人心噗通噗通亂跳,平靜的湖面下,是洶湧的暗流。
嘴唇中間被咬破了,白皙的脖子上,印了一圈的紅印子,柳余拿毛巾擦了一遍,擦到嘴唇時,忍不住“嘶”了一聲,誰能想到,四滴混了血的藥能把一個純情少年逼成那樣?
他幾乎用嘴唇將她全身都嘬了一遍,色o情的,強硬的,熱烈的——當時他手和嘴唇的溫度,她到現在都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