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來到教學樓後的景觀園。

這兒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池塘,兩人踏上小木橋,鞋子踩上去,嘎吱作響,驚走池底的錦鯉。

正值冬末春初之際,池塘裏浮著一層極薄的冰。冰面已破碎,呈現不規則的形狀。

冬日的陽光將一切拉得很長,比如影子,比如時間,比如回憶。

顧新橙以前上高中時,吃完晚飯,經常會和同桌來這裏喂魚。這些錦鯉什麽都吃,她最常喂的是雪餅。

小賣部在不遠處,正在開門營業,她去買了一袋雪餅。

她拎著袋子往回走,看見傅棠舟靠在木橋邊,胳膊肘杵在欄杆上,長腿交疊著,目光懶散地停在池塘邊生出綠意的柳樹上。

說是讓顧新橙陪他來轉轉,實際上更像是他陪顧新橙回母校看看。

顧新橙拆開一小袋雪餅,她咬了一口,又甜又脆,雪餅上留下一個月牙般的咬痕。

這種小零食她從小吃到大,一直吃不膩。她最愛上面白色糖霜的滋味。

她掰了一小塊,揉成幾瓣丟進池塘裏。

一只紅色的錦鯉擺著尾巴遊過來,魚身上浮,嘴巴一張,吞了下去。

橋下逐漸聚集了五顏六色的錦鯉,它們遊來遊去,在等待下一次機會。

“你這麽喂魚?”傅棠舟說。

“不這麽喂,那怎麽喂?”顧新橙問。

傅棠舟身上將小袋中另一塊雪餅拿了出來,說:“像這樣喂。”

這塊雪餅被他整個兒丟了出去,在空中飛行了好一段,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穩穩地落到了池塘正中央的水面上,好似一輪皎潔的月影倒映在水裏。

顧新橙驚訝:“這……魚吃不下吧?

傅棠舟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淺笑,說:“看好了。”

一只離群的錦鯉發現了雪餅。它拼命去啄,卻將它越啄越遠。

很快,其他錦鯉像鯊魚聞著血腥味一樣浩浩蕩蕩地遊來。

魚群圍著雪餅,你一口,我一口,瘋狂地撕咬,水面上翻起白色的水花。

整個池子的錦鯉都聚集在此,激烈地爭奪雪餅。還是體型大的魚占上風,小魚基本沒有下嘴的機會。

短短一分鐘,這塊雪餅被分食得幹幹凈凈,連殘渣都不剩。

魚群再度散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幅畫面像一種變相的饑餓遊戲,刺激著顧新橙的眼球。

她沒想到,素日裏悠閑自在的錦鯉,竟也有如此兇悍的一面。

自然界的法則向來如此,弱肉強食。

人為飼養讓錦鯉看上去變得溫順,卻抹殺不了這種奪食的天性。

“這樣快多了。”傅棠舟側過身看她,眼底有冷冽幽深的光。

一陣冷風卷過他的西服下擺,迎風玉立,衣袂翩翩。

不知為何,他喂個魚都能喂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來。

仿佛睥睨天下的帝王,施舍一點小恩小惠,然後隔岸觀火,冷眼看廝殺不止的眾生相。

顧新橙斂下眼睫,壓下一陣莫名的心悸。

她好奇另外一件事,問:“你怎麽能扔那麽遠?”

雪餅很輕,從這兒到池塘中央,距離不近,能丟出那麽遠委實需要點兒技巧。

傅棠舟問她:“玩過飛盤嗎?”

顧新橙搖頭。

傅棠舟從她懷中的袋子裏又拿了一小袋雪餅,拆開。他說:“我教你?”

顧新橙:“……不用。”

她對學扔飛盤沒有太大興致。

傅棠舟沒堅持,他飛快地把這兩塊雪餅扔出去,一塊更比一塊遠。

魚群再度陷入瘋狂,池塘最後一點浮冰都被攪碎了——看來他小時候沒少玩這種遊戲。

傅棠舟若有所思地看著池面的碎冰,問:“你們冬天溜冰嗎?”

顧新橙思忖片刻,說:“在商場裏溜過旱冰。”

傅棠舟回憶:“我爺爺以前住在什刹海附近,小的時候,到了冬天,我會在那兒溜冰。”

顧新橙微訝:“直接在湖面上麽?”

他說的是溜冰這件事,卻在不經意間提到了他爺爺。

如果顧新橙沒記錯,這是傅棠舟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家人。

“嗯,”傅棠舟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冬天什刹海結的冰有這麽厚。”

這種冬季項目是北方孩子才能體會的,而南方孩子……

顧新橙望著眼前的小池塘,這怎麽也不像能溜冰的樣子。即使在數九寒冬的天氣裏,冰面的厚度也難以支持人的重量。

“現在什刹海還能溜冰嗎?”顧新橙問。

“現在不行,天回暖了,”傅棠舟說,“想去的話,得等明年。”

顧新橙不說話,他又問:“你想去?”

顧新橙說:“我只是隨便問問。”

傅棠舟大她六歲,在她眼裏,他成熟且強大。

她認識他時,他二十六歲了,她從沒有想象過傅棠舟小時候的模樣。

小男孩或多或少都有些調皮吧,她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