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本科的最後一個學期,在一場春雨後如期而至。

草坪枯黃了整整一冬,遙遙望去,隱隱透出些勃發的綠意。

銀杏樹光禿禿的枝丫抽了新芽,像綠色的絨花。

顧新橙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樹梢上,三兩只雨燕旁若無人地棲在那裏,歪著腦袋梳理羽毛。

“你的邏輯不錯,不過……”周化川教授的聲音將顧新橙從思緒中拉回,他戴著眼鏡,坐在辦公桌前替她看畢業論文的選題。

“周教授,您說。”顧新橙躬下腰,畢恭畢敬地湊過去,聆聽教誨。

“選題對本科生而言有點兒大,”周教授用鋼筆在紙上圈了幾道,問她,“就這些數據,你打算從哪兒拿?”

顧新橙瞧了瞧,說:“我之前搜集資料的時候,特地去圖書館用萬德試著找了找。”

她的嗓音細潤潤的,像雨前龍井,沁人心脾。

顧新橙翻找片刻,從隨身攜帶的《投資學》課本裏抽出幾頁紙,遞到周教授面前,說:“沒有直接的數據,但我找了幾個替代數據,應該可以用一些方法計算出來,您看是不是這樣?”

周教授擰著的眉間露出一抹驚詫之色,顯然這個女學生是有備而來——不像其他大四學生,好多人目前對畢業論文選題還是一頭霧水。

周教授不動聲色地說:“我看看。”

顧新橙忐忑不安地立在一邊,她本科四年學了不少東西,可終究只是打了一個專業基礎。

她雖然找出了這些數據,但是具體的計算方法還得導師指點,究竟能不能用,她並不確定。

周教授凝神看她搜集來的幾組數據,顧新橙的指尖不經意地摳著《投資學》封面上那行微凸的字。

她低下頭,恍然記起傅棠舟曾經饒有興致地翻看過這本書。

當時顧新橙以為他對她的課程感興趣,有點兒賣乖地問他:“是不是還挺難的?”

傅棠舟笑了笑,把書合上,語氣淡淡:“工作又用不上。”

顧新橙不服氣,問他:“怎麽用不上了?”

傅棠舟只說:“我說我用不上,沒說你。”

傅棠舟做的是風險投資,卻說自己用不上《投資學》書本裏的知識,也是蹊蹺。

後來顧新橙才懂得,像傅棠舟這種高高在上的決策者,真不用把書本知識掌握得面面俱到,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下面的人都給他弄好了。

而顧新橙將來要是去工作,還得指望這些專業知識吃飯——沒錯,她就是“下面的人”。

忽地,桌子震動了一下,周教授的手機響了。

他接通電話,一邊和人說話一邊幫她在紙上寫備注。

“哦,這樣。”

“沒事沒事,去吧。”

“我找別的學生就成。”

周教授掛了電話,將手機擱回去。他瞥了一眼顧新橙,漫不經心地解釋說:“我一助教,懷孕了,跟我請假。”

他慢悠悠地在紙上寫寫畫畫,似乎有些遺憾:“學術做得好好的,突然要回歸家庭,可惜啊。有時候真不是導師不願意帶女學生,各種瑣碎的事兒,不可控因素太多。”

顧新橙一時不懂周教授為何跟她說這些,只能默默跟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呀,趁年輕多做些正事兒,”周教授又問,“你本校保研了,是吧?”

顧新橙點點頭。

周教授:“有中意的導師嗎?”

顧新橙搖搖頭,說:“學校說,要等入學再選導師。”

周教授露出溫和的笑容,問她:“你看看我怎麽樣?”

方才他還抱怨女學生麻煩,這會兒竟問顧新橙願不願意選他當研究生導師,語氣裏頗有幾分惜才之意。

顧新橙受寵若驚,忙說:“您要是願意指導我,是我的榮幸。”

周教授說:“那就這麽定了。”

周教授指導了顧新橙一上午,他給她講得非常細致,從論文選題方向的調整到整個論文框架的搭建,都替她捋了一遍。

“好好寫,爭取拿個優秀畢業論文。”周教授說。

望著紙上條理清晰的思路圖,顧新橙心底生出不少期待,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是。”

顧新橙收拾東西要走,周教授忽然叫住她,問:“你大四忙不忙?”

她答:“我要寫論文和實習,應該不算忙。”

周教授:“你找的哪家實習?”

顧新橙:“還在看。”

其實她已經拿到了兩個offer,其中一家信托公司跟她說,兩周內決定要來給他們打電話就成,替她保留著位置。

只不過,顧新橙覺得她可以再看看,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機會。

“你要是有空,周末來給我當助教,學院每個月發三千補助。”周教授說,“你平時幫我做做事兒,能學不少東西,不比你去實習差。過陣子我給你介紹個好的實習機會。”

顧新橙愣了下,她問:“我能當助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