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季長瀾的語聲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眼神亦是不見半點波瀾,絲毫沒有之前生氣時那寒氣逼人的模樣。

可就是這種詭異的平靜,才更讓喬玥感到害怕。

她輕扯著袖口,指尖被破開的棉線勒出了一抹淡紅,她忍住內心的慌亂,強作鎮定的開口:“奴婢是剛剛才到屋外的,真的什麽都沒有聽清……”

季長瀾輕輕笑了。

他半邊臉隱沒在暗處,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淺淺暗影,映的那雙眸子也顯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濃黑。

他就這麽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喬玥,嗓音輕緩的問:“既然什麽都沒聽清,那你害怕什麽呢?”

他的語聲比方才又柔了幾分,可喬玥卻感覺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她攥著袖口的手收緊又松開,過了半晌,才小聲回答道:“聽、聽到了侯爺說‘他們倒是急’……”

“還有呢?”

喬玥像崩豆子似的又說了一句:“還有‘總得讓他多活幾個月才是。’”

“接著說。”

季長瀾語聲淡淡,沒有給喬玥任何喘息的機會,可喬玥後面的話卻如何也不敢說出口了。

即使她不明白季長瀾為什麽要把蔣宏儒關在暗牢裏,可她也知道這是一件極為機密的事,機密到甚至連書中都未曾提起。

她是如何也不敢讓季長瀾知道她知道此事的。

喬玥的眼睫顫了顫,盡量平復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內心,擡起一雙水霧潤澤的杏眼兒看向他,用輕軟又滿是真誠的語調說:“真的沒有了。”

屋內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

季長瀾手中茶杯輕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極輕的嗡鳴。

滾燙的茶珠從杯中濺落,很快便在他手背上燙出一道淡淡的痕。

他面無表情的拭去了。

“真的沒有了?”季長瀾神色淡淡地將她的話重復了一遍,略微低沉的嗓音不帶任何情緒,可喬玥卻感覺到了一股凜冬忽至的寒。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步步的靠近她,素白中衣不似玄色錦袍那般寬大,卻襯得他身形格外修長,將喬玥小小的身子完全罩在暗影之下。他低垂著眼眸看向她,一字一頓道:“不如我帶你去見見蔣大公子如何?”

喬玥的臉色徹底白了。

她沒想到季長瀾居然什麽都知道,她卷翹的睫毛輕輕抖動著,微張著唇瓣卻說不出一個字。

窗口陽光散落,季長瀾冷白的皮膚細致如瓷,薄薄的唇揚起一抹極其清淺的弧度,忽然彎下腰,吐字極輕的在她耳邊喃喃道:“這不是你第一次對我撒謊了……既然你膽子這麽大,不如猜一猜那蔣宏儒在牢裏遭受了什麽?”

喬玥一點兒也不想猜。

她緊攥袖口的手越收越緊,烏黑的的眼眸裏滿是層層凝聚的水霧:“奴、奴婢只是太害怕了,不是有意對侯爺撒謊的……奴婢之前從未對侯爺說過假話。”

從未對他說過假話?

季長瀾眸色一點一點沉了下來。

他緩緩將喬玥攥著袖口的手擡起,冰涼蒼白的手順著她手背的脈絡緩緩下移,就像撫弄木珠似的,不緊不慢的在她指尖上輕輕捏了兩下,察覺到少女指尖的顫抖,他微彎著唇角在她耳旁道:“蔣宏儒剛被關進暗牢裏的時候,就和你現在一樣搞不清狀況,無論我問什麽他都不肯開口……”

“不過那時剛好是冬天,暗牢裏很冷,他的手腳沒多久就凍僵了,我就讓衍書拿著木槌,一點一點的往他指頭上敲,就像現在這樣……”

季長瀾捏在喬玥指尖的手緩緩收緊,低幽幽在她耳邊問:“你猜猜看,是他的骨頭硬,還是衍書手中的木槌硬?”

他發絲從白玉蟬扣上垂落,微涼的氣息拂過喬玥面頰,喬玥的腿瞬間就軟了,用另一只手緊攥著他的袖子,哆哆嗦嗦的開口:“奴婢絕對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請、請侯爺信奴婢一次……”

她眼睫不安的抖動著,眸底潤澤的水霧映的那雙眸子又黑又亮,不難看出她的緊張與害怕。

可她偏偏擡起眼眸望著他,讓他將她眼中的倉皇失措全都收入眼底,看不見先前的半點兒躲閃,滿是真摯與純粹。

但她卻連他為什麽生氣都不明白。

就像之前那樣,怯生生的抓著他的手,眨巴著眼睛輕聲細語的認錯,像只小鹿似的無辜。

無辜到讓人恨不得將她手腳也敲碎,關進不見天日的暗牢裏看著她一遍又一遍的哭。

他早就信她很多次了。

屋外的榕樹嘩嘩作響,喬玥看到季長瀾原本平靜下來的眼神又一點點冷了下來,精致如玉的五官在黯淡的光線下顯出一種詭異的蒼白,清淩淩的眸子暗沉無光,緩緩收緊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伴著一陣鉆心的疼,喬玥瞬間哭出了聲:“奴婢真的不是故意騙您的,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嗚嗚……求求您別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