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尤利西斯臉上的飛鳥紋身,代表他已經是邪術士的一員。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關於邪術士的描述。邪術與巫術不同,邪術的門檻很低,只要向撒旦表明忠誠,獻祭自己的靈魂就能修習,而巫術有一定的門檻,並非人人都能學會。且長期修習邪術,容易出現驚悸、幻覺等症狀,性格也會變得偏激陰沉。

聽說,“敵盟”的巫覡部為了控制新加入的邪術士,會在他們向撒旦表明忠心前,舉行一個黑色彌撒,所有自願成為邪術士的人,必須向神靈吐唾沫、殘殺嬰孩,毒死附近村莊的牲畜1……只有做到這些,才有資格修習邪術。不敢相信尤利西斯因為所謂的“仇恨”,走到了這一步。

我一直覺得他和藍伯特都是王權的受害者,說不清誰對誰錯,他卻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藍伯特的身上,究竟是真的看不見真相,還是只有這麽做,才能從找不到目標的仇恨裏解脫出來?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說道:“尤利西斯,你真覺得這一切都是藍伯特造成的嗎?”

尤利西斯淡淡地回答:“你是他的妻子,當然以他馬首是瞻。我不跟你廢話。”

“這麽多年來,你所痛恨和痛苦的,不就是戰場上那一箭麽?”我走上去,第一次在數萬人的面前講話,奇異的是嗓音並不顫抖,大概是因為藍伯特就在旁邊,無須擔憂和懼怕什麽,“難道你要一個王儲,未來的王,為了自己的私心,去犧牲無辜士兵的性命嗎?士兵們雖然發誓要效忠皇室,為皇室獻出性命,但戰死沙場,和被自己的上峰推出去送死是兩碼事!”

若是以前的尤利西斯,恐怕臉色早已巨變,現在卻輕描淡寫地答道:“是,他是救下三千條賤命的聖人,是英武威嚴的帝王……沒人能指摘他的做法,但在我的眼裏,他就是親手殺掉母親的仇人。”說到這裏,他低下頭,快速地念誦了一段咒語,緩緩變幻出一把短劍,“尊貴的王後殿下,難道你能否認是他親手殺死自己母親這一點嗎?”

我皺緊眉頭:“你簡直是在強詞奪理,一個人用一把刀殺掉你們的母親,你不去找那個人復仇,反而決定摧毀那把刀……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嗎?”

“你錯了。”尤利西斯翻腕握!握住短劍的劍柄,同時扣住雄鷹頸部,直直地朝祭台俯沖而來,“他就是殺死母後的那個人,若是他當時願意放棄王位,願意親手殺掉三千條賤命……母後不會死的。兄長,你為什麽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女人的後面,看她為你孤軍奮戰,這可不是國王的作態呢。”

雄鷹的巨翅掀起一陣陣狂風,險些撲滅祭壇的火焰。兩側的鐵甲侍衛早已手持弓箭,蓄勢待發地瞄準尤利西斯。我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藍伯特卻握住我的手,輕輕搖了搖,神色平靜地看向尤利西斯,說:“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

與藍伯特同吃同住了那麽長時間,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語氣,每一個動作……我都能快速地讀懂,這顯然是長輩對晚輩失望透頂的口吻。

尤利西斯卻像被嘲諷一般,弓起身體:“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真的是神子,所以才輕蔑和無視一切,故作高尚到連自己生母都能放棄?假如我告訴你,你並不是‘神子’呢?”

我聽不下去了:“尤利西斯,有時候並不是因為身份才去做一件事情,而是這個身份能做什麽事。當士兵們將性命托付到你手上時,你怎麽能對他們不負責?這不是‘神子’與否的問題,而是你是否有人性。你想救自己的母親,可以理解,但你為了自己的母親能活命,就放棄三千條活生生的性命,難道你以為自己的選擇很符合人性嗎?藍伯特說得對,你是真的不適合王位,你的思想太簡單,連我都能想明白的問題,你卻從始至終都只看到膚淺的表面。”

尤利西斯頸間青筋突起,沉戾著一張臉,駕著雄鷹猛地朝這邊沖過來,像是要同歸於盡一般。

千鈞一發之際,藍伯特卻絲毫不慌亂。他擋在我的身前,看向一個鐵甲侍衛。一秒鐘的時間,鐵甲侍衛就已明白他的意思,雙手奉上弓箭與箭筒。藍伯特一手持弓,另一手閃電般插上箭支,拉開弓弦對準尤利西斯。

我有些擔心。藍伯特手中的弓箭不帶任何魔法氣息,會不會近不了尤利西斯的身?

我能想到的,藍伯特也想到了。他根本沒打算用這把弓箭殺死尤利西斯。只見他的動作平穩而利落,眼神淩厲沒有半分猶豫,接連!連射出三支箭,每一支箭都讓尤利西斯左支右絀,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就差點被箭支逼得從雄鷹上掉下去。

如果我是他,這時肯定選擇駕馭雄鷹,飛出弓箭的射程。畢竟藍伯特手中只有普通的弓箭,他飛遠一些,弓箭就奈何不了他了。但尤利西斯的想法一向難以揣測,竟控制雄鷹飛到祭台的上空,直接從雄鷹上面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