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藍伯特身穿黑色大衣,襯衫、長褲和靴子也均是黑色。他走過去,垂首給王後獻上鮮花,卻被尤利西斯當場打了一拳。

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裏,但無人敢上去勸架。尤利西斯赤紅著雙眼,渾身發抖,悲痛憤怒到極致:“你為什麽不救她——你為什麽不救她?!你不是‘神子’嗎?你不是神選的王嗎?為什麽連個女人都救不下來,如果是我,別說是三千普通士兵……”

眼看尤利西斯的言語越來越過分,國王終於沉聲呵斥道:“住口,尤利西斯!看在你是因為過度悲傷而口不擇言,這次不懲罰你。但接下來的哀悼,你不必參加了。一個人去教堂,為你的母後祈福吧。”

尤利西斯冷冷地看一眼藍伯特,理了理淩亂的衣襟,低聲說:“我也不想跟這種人一起哀悼母後。”

至始至終,藍伯特都未曾開口。他站在宏闊廣場的頂端,身形高大挺拔,氣度如此高貴,這一瞬,卻莫名比大教堂塔尖的雕塑還要孤獨。

直覺告訴我,尤利西斯一個人的祈福並不簡單,一定跟之前見過的女子有什麽聯系。我看了看藍伯特,想拍拍他的肩膀,雙腳卻像有意識般,跟在了尤利西斯身後。

大教堂修建得異常莊嚴宏偉,即使是尤利西斯這樣的成年男子,走在其中也顯得渺小無比。拱形穹頂與羅馬巨柱上雕飾著各種各樣的神話,孩童模樣的天使頭頂光環,揮開神聖的翅膀。我忽然想到一點,信仰神與崇尚巫術,在本質上並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神權能為王權開路,而巫術只會給予王權壓力。

尤利西斯走到祭台前,掀開衣擺與腰帶,竟真的跪下來,專心為王後祈福,一直到落日熔金都沒有離去。侍女們前來送飯,也都被他單手打翻。夜幕降臨,教堂內只剩下影影綽綽的燭光。一個女子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大教堂的門口,她的胸前掛著黃銅色懷表,雙手端著銀盤,上面沒有飯菜,只有一把銀壺,兩只杯子。

尤利西斯聽見她的腳步聲,頭也不回:“滾出去。”

女子走到我的面前,面容模糊,果然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女子。她微微一笑,跪在尤利西斯的身邊,替兩只杯子斟滿酒液:“殿下不想替王後報仇嗎?”

尤利西斯猛然轉頭,眯著眼看了女子半晌,緩緩說道:“你不是皇宮的侍女,你是誰。”

“我在皇宮裏當了幾年的侍女,如果不是侍女,還能是什麽。”女子輕笑著說道,“殿下,您的兄長是神選之子,頭腦與手腕均是頂尖,誰也比不上他。但就是這麽一個出色的人,居然救不了自己的母後,你說可不可笑?即使是野獸,都不會放棄生育自己的母親,他卻放棄王後,選擇三千名普通士兵的賤命……士兵們奔赴戰場,不就是為了王後能活下來嗎?為王後犧牲,有什麽不行?”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指尖,將鮮血滴進杯中。濃濃的黑氣從裏面冒出,尤利西斯卻像失明了一般,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低聲喃喃道:“你的想法跟我一樣。那些士兵本就該為母後而死……是他,不想救下母後。”

“沒錯,他雖然是神選的王,卻自私冷血到這種程度。假如當時,他選擇放棄王位與威望,選擇救下王後,我不信王後會慘死在戰場上,殿下您認為呢?”

尤利西斯的雙眼漸漸空洞:“你說我該怎麽辦?”

“還記得那句預言嗎?”女子柔聲說道,“是時候實現它了——‘他將受到詛咒,獸性被喚醒,魔鬼住進他的軀體……他將擁有蛇的狡詐,獅的殘酷’,他該受到什麽樣的懲罰,神早已宣判。”她將另一只斟滿酒液的杯子,塞進尤利西斯的手中,“讓他喝下這杯酒,十日後,他會像預言那樣變成一頭野獸。到時候,他不僅會失去在民眾中的威望,就連注定屬於他的王位,也不再有資格坐上。”

尤利西斯慢慢握住那杯酒。可能因為施加了魔法,無論他的手指如何顫動,酒液始終紋絲不動。

“去吧,讓他喝下這杯酒。”女子說道,“這一切都是神的指示。神早已暗示過我們,他的結局是變成野獸,可惜大家都心懷僥幸,還認為是巫術的錯。”

尤利西斯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出大教堂。他的眼神時而清醒,時而空洞。我不知道他做這一切,是因為女子的蠱惑,還是因為對藍伯特的仇恨,但就算是清醒的時刻,他也未曾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本想乘坐馬車回到皇宮,一擡頭,卻在大教堂的廣場上,看見了藍伯特的身影。

這一天,無月也無星,宏闊廣場的盡頭與深藍色的夜空相接。風很大,藍伯特的頭發與衣擺都被吹得獵獵翻動。他聽出了尤利西斯的腳步聲,沒有回頭,低聲問道:“氣消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