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皇帝一旦動起手來,便是快刀斬亂麻。張家的事九月事發,十月便已經塵埃落定了。

雲京官場經歷了一次換血。桌面上重新洗牌。這一把新洗出來的牌,皇帝打起來,便趁手了許多。

做皇帝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

只到了這一步的皇帝,與五年前剛入京、剛登基的皇帝,再不一樣了。大穆皇權,得到了一次鞏固與強化。

張拱一系的倒台波及到了很多人,李衛風是其中之一。這導致謝寶珠有一陣子沒看見他了。

再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只眼中藏著疲憊。

“我給你爹帶了只獐子來。已經在灶上燉上了。天涼了,你多喝點湯。”

“你讓我看的書我看了,很有點意思。”

“你今天穿的是不是有點少啊,要不要加件衣裳?”

李衛風一如往常的呱噪。但這一日謝寶珠一直沒有說話,她的鋤頭翻完了最後一趟泥土,也沒說一句話。

李衛風沉默了片刻,終於道:“老虎,你說句話啊。”

謝寶珠杵著鋤頭擡起眼來,果然說話了,她問:“聽說你的新婦是自盡的?”

李衛風刀子似的目光掃向田壟上的武婢,武婢們抖了一下。她們的父兄都是邶榮侯家將、親兵,很是知道這位看著好脾氣的侯爺,絕不是沒脾氣。兩人都瑟縮地退了一步。

其實不能怪她們。現在大家都在議論這個事。她們倆跟守村士兵聊天的時候,被大娘給聽見了。

看李衛風一個眼神過來,她們趕緊退下了。

涼風中只剩下謝寶珠和李衛風兩個人。他說:“不是那樣。”

謝寶珠道:“我只問你是不是?”

李衛風沉默了一瞬,道:“是。”

謝寶珠冷笑一聲,拎起起鋤頭轉身欲走。

李衛風一步跨過去捉住她手臂,硬聲問:“你什麽意思?”

謝寶珠掙了一下,那手鉄鉗似的,怎麽可能是她能掙得開的?她放棄無謂的掙紮,冷聲道:“她雖然姓張,可她已經嫁給了你,是你新婦。罪不及出嫁女。你是她的郎君,不護住她,逼她自盡!李子義,我看錯你了。”

李衛風嘴角緊抿:“我沒逼她!她是我閨女的娘。我跟她說了,她是我家的人,不是張家的人!我跟她說了不用怕!在我的府裏該怎樣還怎樣!”

然而張芬不信。

張芬其人,最愛權勢,也愛落井下石。她便堅信旁人也是這樣。光是想象娘家敗落後別人嘲笑的目光便足以逼死她了。偏這時候李衛風上門與她說了這麽一番話。

李衛風自覺是安慰她,聽在張芬耳朵裏,全是譏諷。

李衛風前腳離開,張芬後腳就自縊了。

等李衛風被喊回去,她身體都開始涼了。

只現在整個雲京都在傳,張家垮台,邶榮侯便逼死了發妻。

李衛風這些日子沒過來,一是忙著張芬下葬,一是忙著搬家——他從外宅,搬回了自己的邶榮侯府。

只這府裏各處,都是張芬的喜好。他住進去,簡直像住進了別人家。

從前恨不得這個女人原地消失,她如今果真消失了,卻並沒有讓李衛風的境況變好,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對。

“別人這麽想我,也就罷了!”他忿忿,“你怎麽能這樣想我!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麽!”

謝寶珠看了他一會兒,道:“因有些事,不看過程,看結果。

又道:“張氏既沒了,這兩個婢女也沒必要待在我身邊了,你把她們帶回去吧。”

她掙開李衛風的手臂,磕磕鋤頭上的土,扛起來,轉身要走。

“老虎!”李衛風卻喊住了她。

謝寶珠轉頭。

李衛風道:“我沒有新婦了,你給我作新婦,好不好?”

謝寶珠認真思考了一下,道:“不好。”

李衛風沉默了一下,問:“為什麽?”

謝寶珠道:“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麽為什麽?”

李衛風不甘心,道:“你喜歡我。”

謝寶珠道:“只是不討厭而已,說喜歡過了。”

李衛風道:“我不信。”

謝寶珠轉身道:“隨你。”扛著鋤頭回家去了。

回到家裏,打發了兩個武婢。壽王一直嘆氣。

他道:“爹老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你找個歸宿啊。”

謝寶珠道:“誰先死不一定呢。”

壽王:“呸!”

謝寶珠道:“我壽數有限,不值當為他離開家人。”

壽王:“唉。”

這世間許多事,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到,只在願不願意,值不值當。

李固收拾了雲京舊黨,重整了京城的格局,朝堂事上都頗順意,不順意的全是身邊人的事。

他來替李衛風說話,與謝玉璋道:“與你姐姐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