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約是戰事在即,人心總是不安,庵堂前香火鼎盛,人煙如織。

楚璇下了馬車,正要往靜水庵裏走,那一直跟著她們的男子突然快步上前,攔在了她的面前。

“貴妃娘娘,請跟在下走一趟吧。”

楚璇提起幾分警惕地看向他,以眼角余光向後瞟,見暗中保護她的禁衛被幾個執劍的人擋住了,根本過不來。

她強按捺下心底的恐懼,腦子飛快的轉,這是京城,天子腳下,不會有人敢來劫持她的,即便有人有這個膽子,也不會做的這麽明顯啊,她在庵堂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虜,蕭逸一定不會罷休的。

因而她站著沒動,只冷冷地看著面前這個人。

他身穿黑色錦衣,頭上臉上無任何遮蔽,坦然地面對著周圍人的目光,似乎並不忌諱別人看到他的臉。

短暫的沉默,那人溫和且恭敬地補充:“梁王殿下有請。”

楚璇一路都想不通,外公若要見她,為什麽不直接向宮裏遞帖子,就算他們近來疏遠了許多,可是並沒有翻臉,這帖子遞進宮,她不會不理會的。

馬車略微顛簸,她緊靠在車壁上,強迫自己靜下心,把近來發生的大事再捋一遍,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大約兩刻,馬蹄鐵‘咣咣’重踏在地,一聲嘶鳴,馬車停了。

畫月攙著她下了馬車,剛想入府,那人復又攔在她們跟前,掠了一眼畫月,道:“梁王殿下只要見貴妃,其他閑雜人需到別處等。”

楚璇輕按了按畫月的手,溫聲道:“你跟著他們走吧,別亂說話,不會有事。”

畫月倉惶不安地看著楚璇,唇輕微打顫,楚璇向她投去安撫似的目光,把手松開,立刻便有護衛上前,把畫月帶走了。

楚璇刻意放慢了腳步留心看著,見護衛帶著畫月走了西偏側的角門……她越發篤定是出了什麽事,不然這個陣仗,總不可能是外公想她了,要來跟她重聚天倫吧。

可是,近來她並沒有做過什麽特別的事啊。

長秋殿藏毒之後,外公埋在內宮的釘子都被蕭逸給拔了,而驪山之後,他們又疏遠了許多,好幾個月沒有聯絡,根本乏有交集,怎麽可能……

楚璇突然一滯,若是不因為近前的事,那就是因為從前的事。

蕭鳶死在樂坊,他在宛州安排的事又無疾而終,這些外公都還沒查出個究竟來。難道……是懷疑她了嗎?

可是,無風無浪的,為什麽要突然懷疑她?

思慮間,走過淥水渠,穿過抄手廊,轉眼到了梁王的書房外。

趁著護衛上前通報,楚璇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浮躍的慌亂,再睜開眼時,已是一片烏靈靜澈,仿佛最清淺的水溪,垂目就能望到底,藏不住絲毫的秘密。

通報的護衛回來,抵著門,微躬身請楚璇進去。

書房內燃著極濃郁的香,直撲鼻翼,楚璇已放松了心情,甚至還凝神仔細辨認了一下,是沉檀龍麝中的沉香。

聞上去味郁且正,出香是極醇的,甚至連奉進內宮的貢香,都未必會有這樣的品質。

嗅了好香,自然該高興,她唇角微挑,斂袖上前,微微壓膝,行了在閨中時的舊禮:“外公,大舅舅。”

梁王放下手裏的香勺,歪頭沖她溫和一笑:“璇兒來了。”仿佛是個極和藹慈善的長輩,一邊調香一邊等著將要來看望自己的晚輩,而這晚輩必是真心掛念著他,不會是被他劫虜來的。

楚璇也極入戲地扮演著她的孝女賢孫,走到梁王跟前,拾起剛被他擱下的香勺,自著濃釉嵌珠的泰藍圓缽裏舀起些許香粉,放進了香鼎中。

梁王含笑看著她,道:“璇兒,今兒叫你過來是有些事想問一問你。”

楚璇點了點頭,乖巧道:“外公請問,璇兒定當知無不言。”

“我從楚玥那裏知道些事,你二舅舅生前是荒唐了些,可沒想到他竟這麽荒唐,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也是我教子無方,讓你受委屈了。”

楚璇的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楚玥?她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她隨即想到了更嚴重的事。

不好的預感油然襲來,心直往澗潭深淵裏墜。

果然,梁王將話鋒一轉,眸中含了幾分犀利地看向楚璇:“就算你二舅舅得罪了你,你跟外公說就是,外公會為你做主的,你何必要對他下那樣的毒手?”

楚璇的心仿佛在澗底被冰水浸了個透,強撐著最後一分鎮定,輕輕說:“我不明白外公在說什麽。”

梁王漸漸收斂起多余的神情,輪廓緊繃,目露寒光,緊緊將楚璇盯住:“鳶兒派去宛州的人無功而返,至今都查不出是誰泄露了機密。而他自己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至今都沒找到兇手。我一直弄不明白,對方到底跟鳶兒有什麽深仇大恨,竟會下次毒手,直到楚玥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