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4頁)

她覺得這丫頭實在有些杞人憂天,但人家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又是聖壽之日,婆媳間再生出些齟齬只會壞了體面,讓臣子們看笑話,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起身要走。

楚璇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心道蕭逸高高興興地過個生日,她還是不要給他惹麻煩,若是招得太後再動怒,又要他費唇舌去求情,那多沒勁。

起碼今日,還是讓蕭逸安寧些吧。

因此她也不留素瓷了,起身親自送她出去。

妝容已妥當,只穿外裳和往雲髻上簪那赤金蓮花步搖,步搖金實斤兩足,精雕細刻的蓮花瓣墜下幾縷金流蘇,正好落在腮邊,點綴著那嫣紅小巧的秀面,說不盡的嫵媚風情。

只是有些沉,壓得楚璇都快擡不起頭。

冉冉趁機道:“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不如娘娘先歇歇吧,我看那外裳料子金貴,別壓褶了,先別換了。”

畫月和霜月知道她是貴妃陪嫁,向來也不跟她沖突,見貴妃沒說話,也只乖順地退出去。

冉冉拿起墨釉小甌到一邊斟了滿杯的茶,轉過身擋住楚璇的視線,悄悄將紙包裏的藥投進去。

“冉冉……”

楚璇叫了她一聲,她忙過來,見銅鏡前的玉面峨眉微斂,轉過頭來,頰邊金流蘇搖曳熠熠,“我覺得你這些日子有些奇怪。”

給蕭逸織腰帶分去了楚璇大半的心神,剩下的小半還要防著別被他提前知道,驚喜減半,幾乎整顆心都在蕭逸的身上,無暇注意旁的,如今事情都做完了,可以靜下心來細細想一想,才覺出這些日子這個丫頭確有幾分古怪。

冉冉正將茶甌遞給楚璇,手不由得顫了顫,濺出幾滴茶湯來。

楚璇狐疑地盯著她,接過茶甌,飲了一小口,隨手擱下,道:“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誰欺負你了?還是家裏有什麽?”

冉冉見楚璇喝了茶,忐忑的心逐漸安下來,輕緩一笑:“沒有人欺負我,家中也都好,雁遲公子會替我照顧的。”

聽她提及蕭雁遲,楚璇陡覺出幾分詭異來,她細想了想,想起前幾天蕭逸也曾經提過蕭雁遲,而且話題還是從冉冉身上移過去的。

她腦子裏有些亂,有種復雜的、難以言說的不好預感生出,想再往深處捉摸,突覺頭沉沉墜墜的疼,一陣眩暈,散出去的目光漸漸模糊,看向周圍的物什都好似生出了金色的光暈,渙散渾淡,逐影飄忽。

楚璇終於提起了她本該有、卻因情愛而丟失了的警惕,看向剛剛被她擱下的墨瓷小甌,將胳膊肘拐在妝台上,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不可置信地看向冉冉:“為什麽?”

冉冉望著她,淚眼婆娑,傾身跪倒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姑娘,我想讓你離開這裏,你不能再陷下去了,你……你根本就不了解陛下。”

楚璇只覺荒誕,她不了解?就算她不了解,這也是她自己的事,決定該由她自己來做,何時輪得到旁人來置喙。

可她的眼皮如灌了萬鈞鉛水,重重墜下來,渾身像被抽了筋骨,再使不上力氣,眼睜睜看著面前冉冉那鮮活明媚的臉一點點變得模糊,蒼白,漸漸化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興慶殿上宴樂笙起,眾臣落座,宮女們魚貫而出,擡起甜白釉瓷盅侑酒。

蕭逸飲過三旬,目光落在自己右邊空蕩蕩的坐榻上,神情幽沉。

高顯仁最會察言觀色,感覺出皇帝因貴妃的缺席而不悅,正想出去問問怎麽回事,殿外的小黃門卻先從屏風後拐了出來,附在高顯仁耳邊低語。

他回來,在悠揚鼓瑟的掩護下,躬身沖蕭逸低聲道:“貴妃娘娘那邊派人來說,她身子不適,今晚就不來了。”

蕭逸面容一片平靜,甚至唇邊還帶著方才應對臣僚祝壽時而微微噙起的笑意,眼中映出流波蕩漾的水袖妙影,那柔柔蕩開的波漪漸漸冷卻、僵滯,轉瞬間冰封千裏。

“朕知道了。”

寥寥四個字,高顯仁很是驚訝,往常陛下若是聽聞貴妃身體不適,哪怕不是立即趕到她身邊,至少也會派禦醫去看,從未像現在這樣,這般冷淡,漠然。

他偷覷陛下,驚覺他握住酒樽的手緊緊繃住,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凸起,森森泛白。

蕭逸仰頭飲盡杯中殘酒,沖高顯仁道:“你去告訴梁王,宴席散後留步,朕有話要跟他說。”

高顯仁依言走下禦階,梁王看上去精神矍鑠,正神采飛揚地同左右閑話,一聽高顯仁這樣說,不由得斂卻笑容,略顯詫異地看向禦座上的蕭逸。

蕭逸皮笑肉不笑地淺勾了勾唇。

……

夜色如墨,冬雨初歇。

蒼茫驪山被行宮裏的燈燭耀映得如天河,撒下了一把脈脈星光,在黑夜裏幽幽閃爍。

幾個神策軍打扮的人擡著一方箱子快步從陡峭的山道走下,竟是一路暢通,無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