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是聽聞,皇帝陛下對貴妃甚是寵愛,但素瓷沒有想到,那傳聞中的聖眷優渥竟已到了這個地步。

她自幼伴在太後身邊,亦是皇帝的近前人,十分明白他對於生母的感情,幼年時經常看見他捧著這枚玉玦入睡。

此玉於他而言,意義非凡,今日竟可以送出去。

素瓷收斂回心思,仰頭看向楚璇,她好似不知道這玉代表著什麽,還賭氣似得要往下解,蕭逸摁住她的手,聲音深沉:“璇兒,你要答應我,必須好好愛護這枚玉玦,不管出現什麽情況,都不能丟了它,更不能拿它來撒氣。”

他的神情太過寧肅,讓楚璇不由得一怔,拆解絲絳的手在他掌心裏頓住。

恰巧這時,尚衣局送來了聖壽夜宴要穿的衣冠,高顯仁領著內侍捧了進來,提醒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宴,陛下更衣吧。”

七八個剔紅漆盤在內侍的手中依次排開,從素緞中衣到玄衣纁裳,從皂色雲錦長靴到垂旒冕,自是縷金嵌珠,光彩奪目。

蕭逸將楚璇送的腰帶放進袖裏,起身,冉冉正巧也進來,走到楚璇跟前,低聲道:“娘娘,咱們也回去更衣吧。”

從禦階下來的步子一頓,蕭逸看向冉冉,秀逸的眉宇稍擰,在額間擠出幾道紋絡。

但也只是一瞬,他立刻舒開,和煦地看向楚璇,溫聲道:“你去吧,換好了衣裳就快些過來。”

楚璇應下,剛回身要走,卻覺腕上一緊,踉蹌了幾步,被蕭逸拉進懷裏。

他靠近楚璇耳邊,聲音柔雋低緩:“璇兒,謝謝你,腰帶我很喜歡,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辰。”

楚璇心裏一動,仿若有暖流湧過,但猛然又反應過來,素瓷和內侍們還在,臉騰得一下紅了,輕輕將蕭逸推開,微低了頭,流露出羞赧之色。

蕭逸緊凝著她的臉,美面嬌嬈若春水流動,柔情眷眷難掩,滿眸皆情真,沒有半分作偽的痕跡。

他心中久久懸著的疑竇轟然落下,些許輕松地想:他肯定是多心了,就算蕭雁遲勾結了那個冉冉有什麽圖謀,也未必是跟璇兒有關。

素瓷含笑看著他們,亦斂衽告退,拉著楚璇出來。

楚璇的衣裳早已備妥,銹紅滾金邊的牡丹團錦襦裙,裙裾上綴著百余顆圓潤流光的珊瑚珠子,頭面配赤金鑲紅寶的釵鈿,看上去如團花錦簇般明艷璀璨。

“小姨,你既是懷孕了,又還未滿三月,何必再大老遠地從淮西過來,你不來,太後和陛下也不會怪你啊。”

楚璇老實坐著讓畫月和霜月給她敷面,手裏撥弄著蕭逸送她的玉玦,同素瓷閑聊。

素瓷那雅靜的臉上漾過一絲絲沉澀,隨即強斂去,勉強笑說:“郎中說胎像很穩,我也著實掛念母親和陛下,所以就來了,夫君也說,若身子有恙,索性就留在長安生產,等他忙過手頭的軍務,便來長安與我會面。”

聽上去日子過得很不錯。

楚璇真心為素瓷感到高興,正對著銅鏡,眼角余光瞟向她的肚子,那裏衫緞柔軟垂墜,平坦安靜,可裏面卻悄然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他與母親的血脈相連,慢慢長大……楚璇有著說不出的羨慕,卻又感到有些惆悵,嘆道:“我什麽時候能有孩子就好了。”

素瓷笑說:“貴妃這麽年輕,又聖寵正隆,遲早的事。”

冉冉側過身從妝台前的螺鈿匣子裏取出泰藍瓷砵,裏面是新研磨的桃花胭脂,取了些給楚璇勻面,目光不由得瞥向坐在一邊的素瓷,忐忑不安,手心裏全是汗。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開席了,她竟還賴著不走,待會兒若是要和姑娘一起回正殿,那豈不是要壞事。

她歪頭看向擱在妝台邊的墨釉金沿蓮花淺口小甌,裏面盛著些見了底的茶水,而那方藥包還在她的懷裏揣著。

心下焦躁如炭蒸火煮,冉冉腦子裏轉了轉,心道豁出去了,裝作憂慮地看向素瓷,輕聲道:“郡主可還回太後那裏嗎?”

話音一落,楚璇正戴了赤金鐲在腕上,明光流轉,瀝瀝作響,她伸手拉住素瓷的手,道:“你既已在興慶殿,就別回去了,同我一起去宴上吧。”

素瓷正要答應,忽聽冉冉道:“只怕太後會不高興吧。”

兩人一怔,冉冉幾分膽怯幾分憂心道:“太後向來不喜歡娘娘,也忌諱自己身邊人跟娘娘走得近了,上次祈康殿的事還沒過去呢,她怕是為著常姑娘還在生娘娘的氣,聖壽大喜的日子,還是別招太後不痛快了。”

素瓷親眼見過陛下對貴妃的寵愛之盛,覺得依照陛下那外表溫和實則強硬的性子,不會讓太後有機會欺負為難貴妃。況且她離宮時楚璇獲封貴妃已有年余,她也見過那時陛下對貴妃的嬌寵縱容,貴妃雖年紀小,但心思玲瓏,冰雪聰明,就算太後有心為難,憑她自己的本事也能躲過去十之四五,剩下的自然就等著陛下來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