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隱悒

屋內寂靜無聲,唯有窗外的寒風淺咽低徊。

楚璇在梁王那淬著寒光、雪鍔利刃般明亮尖銳的注視下,慢慢地擡頭,直面向他,“外公,陛下可是把我關在長秋殿裏整整十天,這十天裏我連飯都吃不上,差點活活餓死。我若真有這份苦心和能耐,早早地向他告白求饒,何苦要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話音婉轉軟濡,卻暗含機鋒。

梁王一震,忙道:“外公那時不是不管你,而是內宮眼線被除了,實是有心無力。”

楚璇嘴角上翹,勾起乖巧甜美的弧度:“我自然是相信外公的,也格外盼望著外公能相信我。”頓了頓,似是觸動了什麽傷心事,睫羽覆下,視線低垂,喟嘆道:“璇兒做錯了事,任受什麽懲罰都是心甘情願的,可唯獨請求外公不要懷疑我。內宮的日子已很艱難了,若是連親人都不信我,那我當真不知道自己如此苦熬著是為了什麽。”

她兀自傷心垂淚,卻再聽不見梁王的回應,她暗暗心焦,決定再加一道碼,擡起朦朧淚眼,戚戚郁郁道:“外公,您還是想辦法把璇兒弄出宮吧。璇兒也實在不想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只要能出宮,哪怕入佛門伴著青燈一生也是心甘情願的。”

梁王終於開了尊口:“璇兒,你別想太多,事情都過去了。你今日先在家裏住一宿,外公跟你幾個舅舅再商量商量,看看後面再怎麽辦。”

住一宿?

楚璇一怔,倏然想起了她長秋殿裏那六名花姿殊色的宮女,不禁冒出些酸澀,蕭逸這下可逍遙了……但她面上絲毫未露出來,只應下,起身退了出去。

書房外回廊蜿蜒,幾位舅舅、父親和江淮都在外面。

三舅舅和父親先迎上來,兩人不約而同盯著她的臉頰,被外面秋風一吹,楚璇才覺出,剛剛挨過打的半邊臉腫痛得厲害,像撒了把火杍,熱辣辣的。

沉默一會兒,三舅舅道:“跟我走吧,你三舅母正等著你呢,讓她給你上點藥,別腫著臉回宮,讓人家瞧了不好看。”

楚璇頷首,視線卻不自覺地投向父親。

楚晏手攥得‘咯吱’響,連帶著胳膊都隱隱顫抖,緘然片刻,手掌緩緩松開,溫聲道:“跟你三舅舅去吧,爹這裏還有些事,晚些再去看你。”

恰在此時,有侍女從書房裏出來,說梁王要見楚晏和江淮。

楚璇目送著兩人進去,轉身要跟著蕭佶走,眼前卻是一晃,被人攔住了去路。

蕭鳶擡手輕撫了撫她的臂紗,大咧咧笑道:“璇兒啊,二舅舅這次從韶關帶回來許多稀罕物件,你上好了藥到二舅舅房裏,挑些喜歡的,保準是宮裏沒有的。”

楚璇下意識欠身避開蕭鳶的碰觸,蕭佶飛快退回來,把楚璇拉到自己身後,冷著張臉滿是敷衍道:“再說吧,得空會去的。”說罷,也不等蕭鳶有什麽反應,拉著楚璇三步並作一步地走了。

留下蕭鳶擡手懸在半空,愣了愣,才訕訕地收回來,朝蕭騰道:“他什麽意思啊?”

蕭騰抱著胳膊倚靠在遊廊的雕花穹柱上,懶懶地瞥了他一眼:“你有那股騷勁兒朝著晚樓的姑娘去。”

蕭鳶嫌棄地擺擺手:“那些庸脂俗粉,哪比得上璇……”話音戛然而止,他反應過來什麽,定定地看著蕭騰:“你陰陽怪氣的,什麽意思啊?”

蕭騰冷哼一聲:“什麽意思?你才惹了那麽大的禍出來,害父親丟了上宛倉,如今事情剛平,你沒有半點愧疚就罷了,倒是好興致。”

“不是……”蕭鳶正了正衣襟,精悍粗壯的胳膊緊繃,怒目瞪向自己的兄長:“你還好意思提這事?你手裏明明有幾個大糧倉,我問你要糧你不給,這才鋌而走險去圈地,東窗事發後你不說幫著遮掩,還忙不叠去父親那裏告狀,怎麽著?把我整死了大哥就能安枕無憂了?”

蕭騰陰著張臉,沉聲道:“糧倉裏的糧草數量都是記錄在冊的,我私下裏給了你,萬一上頭查賬,出了什麽差錯,我找誰說理去?再說了,你手下轄軍錢糧供給從來都沒斷,你要那麽多余糧幹什麽?還說我要整你,我看你那一肚子花花腸子都快兜不住了才是。”

蕭鳶惱羞成怒,掄圓了拳頭要上前,書房的門恰在此時開了,侍女道:“梁王請兩位進去。”

……

楚璇跟著蕭佶回了王府的西邊垮院,甫進門便聞到一股清香。

三舅母余氏正領著侍女們整理箬葉,用竹竿壓平整了,包裹起調好的糯米粉糕。

見楚璇回來,余氏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起身上前,拉起她的手笑道:“你三舅舅說你今天會回來,我老早就讓人備下箬葉和糯米粉,想著你愛吃這一口,只可惜不是正好的時節,箬葉不夠新鮮。”

楚璇嗅著箬葉糯米的香氣,咽了口唾沫,道:“我看著還好啊……我早就饞三舅母的手藝了,管它新鮮不新鮮,只要是您做的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