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

今日的早朝自然是要免了,群臣從前殿出來時,看見太醫院幾乎全部出動,提藥箱順著寰宮的廊橋去了內殿。

袁太後得知消息,慌忙從祈康殿趕了過來。

太醫已搭好脈看了傷處,不過是皮肉傷,蕭逸正值盛年,身強體健,根本沒有大礙。只是袁太後一早聽說皇帝是在長秋殿裏受的傷,她向來看不上楚璇那個狐狸精,奈何皇帝一直護著,找不到機會下手。

因此袁太後鐵青著臉聽完了太醫的稟報,等他們都退下,她冷眼瞥向侍立在一邊的楚璇,沒好氣道:“你先去偏殿裏候著,哀家有話要對皇帝說。”

楚璇心裏忐忑難安,知道這一次闖了大禍。

往日裏她跟蕭逸鬧些閑情別扭都不打緊,可這一次是血淋淋、明晃晃地傷了龍體,袁太後又向來不待見自己,若是要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發落她,那她是不是就離冷宮不遠了……

因此她嘴上恭敬應下,斂衽鞠禮,卻躑躅在龍榻前。

蕭逸倚靠在玉枕上,面色溫潤如常,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仿佛不經意道:“你下去歇著吧,不用害怕,是朕自己不小心腳底打滑撞在了案角上,母後明辨是非,不會為難你。”

此言一出,袁太後的臉色更加暗沉,嫌怨地狠剜了一眼楚璇,最終這淩厲的目光落在了蕭逸臉上。

蕭逸坦然受之,依舊一副風清水靜的模樣。

楚璇微微愣怔,低著頭,烏黑晶瑩的眼珠滴溜溜轉,領會了蕭逸的意思,輕輕擡眼看向他,見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挑起一個弧度,給了她一抹淡之又淡、暗含了幾許安撫意味的笑意。

袁太後似是有所察覺,猛地轉過身看向蕭逸,蕭逸迅疾地凜正了神色,那抹笑意便像雨後初霽的輕煙薄霧,輕杳杳的隨風而散。

楚璇咬住了下唇,萬般心緒湧動,慢慢地退出了寢殿。

袁太後一直盯著楚璇的背影,驀得,回過頭來,頗為嚴肅地沖蕭逸說:“楚璇留不得。”

她見蕭逸沉默不語,倒收起了先前的急躁,耐著性子給他一點點地分析:“楚晏的案子朝堂上還沒有公斷,可他身為大理寺卿,公然袒護蕭鳶圈占民田已是不爭的事實,蕭鳶可是梁王最得力的兒子,手中握有宛州、洛州十萬兵權,他圈占民田是為了什麽還用說嗎?人家已經合起夥來明著開始算計你了,你要是再繼續兒女情長,繼續心軟,只怕用不了多久這皇位就不是你的了。”

蕭逸安靜聽著,劍眉微凜,肅然看向太後:“那依母後,該如何呢?”

袁太後道:“殺了楚晏,把楚璇逐出宮,哀家早就看出來了,當初梁王把這小狐狸精送給你就沒安好心。”

蕭逸點了點頭,一臉的深覺有理。

袁太後大喜:“你決定了?”

蕭逸愣了愣,茫然道:“朕決定什麽了?”

袁太後急得直捶榻:“殺楚晏,逐楚璇啊!”

蕭逸依舊茫然:“朕何時這樣說過?”

袁太後:“……那你剛才點什麽頭?”

蕭逸道:“朕點頭,是因為覺得母後說得有理啊。”

袁太後已在暴怒邊緣,拼命克制著怒火,咬牙切齒道:“你既然覺得哀家說得有理,為什麽不照做?”

蕭逸淺淺一笑,俊秀的容顏如鋪了層晶亮神采,幾分戲謔,又有幾分寧肅:“母後,殺一個楚晏有什麽用?他只是梁王的女婿,是給人當靶子當盾的,殺了他撼動不了梁王分毫。還有璇兒,沒有她梁王還會送別的女人進宮,就算朕咬住了牙不要,可朕總得娶妻生子,到時候選進來的女人,就算明面兒上身家清白,可誰又能保證暗地裏梁王伸不上手?”

寥寥數語,倒把袁太後問住了。

她看著蕭逸那張年輕的臉,一時語噎。

蕭逸坐直了身子,溫聲道:“母後放心,前朝、後宮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會妥善處置的。”

話既至此,袁太後也沒有話可說了。

她氣勢洶洶而來,從皇帝那裏碰了一頭軟釘子,出宣室殿時猶憤懣難消,見高顯仁端著拂塵在廊檐下,命人把他揪了過來。

“哀家問你,陛下是怎麽受的傷?”

高顯仁跪著,眼珠轉了轉,恭順道:“陛下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

袁太後當即揚了巴掌要朝高顯仁的腦門拍下去,被身後宮女慌忙攔住。

那是祈康殿的掌事宮女翠蘊,亦是袁太後的心腹,她一壁緊抱住袁太後的胳膊,一壁低聲道:“太後三思。”

袁太後那裹在綾羅闊袖下的手臂不住顫抖,好半天,才攥緊了拳,慢慢收回來,恨恨地瞪了一眼高顯仁,揚長而去。

高顯仁恭恭敬敬地跪迎,到鳳輦走遠了,才在禦前內侍的攙扶下起來。他抹了把額間虛汗,心道:太後只知陛下受了傷便是這副模樣,若是知道了事情全貌,只怕是要氣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