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幕戲

新疆,昆侖山北部,某荒漠地區。

越野車被風沙蓋的看不清本來面目,一早駛離公路,又顛簸著開了一個多小時,行至荒原盡頭,終於無法再深入。

一行六人背著沉甸甸的登山包,往荒山深處爬。

羅正澤扭頭看了眼沒人管的車,問:“會不會有人砸窗把車偷了啊?”

常在和田組的白鵬非笑了,粗聲粗氣回答他:“放心吧,這地方連鬼都不想來,怎麽會有人來?”

羅正澤嘀咕了一句:“可不是嗎?鬼都不想來,我們還得來。這日子過得比鬼還不如……”

為首一人淡淡地說:“那你回去啊。”

羅正澤:“……”

那人正是程又年。

和其他五人一樣,他也戴了頂草帽,身穿橙紅色工作服。

高強度的日照下,一周時間已足夠曬傷他。

額頭上、鼻梁上,紛紛留下了曬傷的痕跡,草帽抵擋不住紫外線的殺傷力,防曬霜也無能為力。

裸露在空氣裏的皮膚已有多處開始脫皮,雙頰和額間更是泛起不正常的紅。

昆侖山綿延二千五百多公裏,橫貫新疆、西藏。

其間有蔥翠成林、清泉潺潺的山脈,畢竟還有個牌子的礦泉水就以它命名。但也有寸草不生、毫無生氣的山脈,比如眼前的和田玉勘測地帶。

很難相信天地間一片玄黃,連一絲其他的色彩都沒有。

地是黃的,土是黃的,山脈是黃的。在這樣的底色映照下,天也蒼茫一片,顯不出一點藍來。

到達羅盤標記的某處,大家停了下來,從包裏取出地質錘,開始就地取材。

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溫度直線飆升。

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滿頭大汗說:“藿香正氣液呢,給我來一瓶!”

程又年放下地質錘,拿了一整盒藥出來,那人接過去就咕嘟咕嘟灌了三小瓶。

羅正澤瞠目結舌:“哥你以為這是喝可樂呢,一口氣三瓶,眼都不眨!”

“你不懂。”緩過勁來,那人臉色好看了點,“在咱們這兒,藿香正氣液是神仙水,比可樂金貴多了。”

午飯就蹲在路邊的小山包上吃的。

地上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巖石土地也被曬得發燙。

大家把帽子摘下來,墊在屁股下面,坐下就開吃。

羅正澤搖頭感慨:“怎麽一點也不講究啊!”

白鵬非說:“你講究,你別墊啊。”

“不墊就不墊!”羅正澤一屁股坐下去,立馬嗷嗚著跳了起來,“媽的,好燙!”

眾人撲哧笑成一團。

他也罵罵咧咧摘了帽子,墊在屁股下面。

白鵬非說:“這下不講究了?”

羅正澤:“我講究個蛋!”

又是一片笑聲。

說是午餐,吃得比狗還不如。

人手一包壓縮餅幹,就著礦泉水狂咽。

臨行前,白鵬非偷摸帶了包榨菜,立馬成了大家爭相拍馬屁的對象。最後一人幾根榨菜,比吃了山珍海味還激動。

在座的沒有誰不是高材生,都是昔日的211、985,如今的雙一流大學畢業生。

學了地質,進了聽上去風光無限的地科院,可工作環境就是眼前這樣,在一個接一個的項目之間奔波。

好一點的,是塔裏木盆地那種項目,至少山清水秀,物資尚算豐足。

眼前這個是更差一档的,但還不算最差。

羅正澤頭回來這種地方,叫苦不叠。

白鵬非就安慰他:“樂觀一點,好歹咱們這兒還算中等地獄模式,你是沒見過最高級的地獄模式。”

“就這還只算中等難度?那最高級的地獄模式是什麽樣的?”

程又年反問:“忘了前幾年北京地質研究所那三個在可可西裏遇難的隊員了?”

白鵬非感慨:“可可西裏也算一個地獄模式啊。數數看,咱們都多少人折在那兒了。”

有人喃喃道:“青藏高原無人腹地,海拔上了四千八,看著是草原,一不留神車就開進湖沼,跑都跑不了……”

白鵬非說:“還有珠峰附近的項目,那也算地獄模式中的地獄模式。”

羅正澤只被程又年威脅過數次——“要不我跟上面匯報一下,就說你想去珠峰的項目組?”

所以眼下,他求知若渴:“珠峰那邊到底什麽樣?”

白鵬非想了想,瑣碎地說了一點大概。

“我去過一次,支援了十天,身體熬不住,高反嚴重到上吐下瀉起不來床,就被調走了。”

“那邊的工地離珠峰最近的只隔了二十公裏。隊員們駐紮在山上,基本上一個月洗一次澡,十五天下山買一次東西補給。”

“大家和山上的牧羊人關系都很好,買了啤酒和可樂,會分一點給牧羊人。投桃報李,牧羊人就給請大家吃羊肉,這才算開得了一點葷。”

“那邊幾乎人人都會抽煙,就是昔日的三好學生乖孩子,去了山上,也沒一個不學著抽。因為太寂寞了,抽煙好歹有活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