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節

世之介把小貓放進大衣口袋裏,踩著自行車前往加藤的住處。可能是被關在家裏好幾天的緣故,小貓從淺淺的口袋裏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流逝的風景。這幾天,小貓都是世之介在照顧,又碰巧遇到世之介休假不用上班,這一人一貓便成天黏在一塊兒。小貓很安靜,不吵也不叫,讓他一度產生何不繼續養下去的念頭。只是,如果養在這裏,小貓就會被關在六張榻榻米不到的狹窄房間裏,從此與世隔絕了。

世之介前思後想,決定不替小貓取名字。理由之一,是怕取了名字以後會舍不得放手,另一個理由則是好名字難求。他曾試著用自己去過的一家迪斯科舞廳的名字——“特利普”去叫它,結果,小貓毫無反應。他又試著喊它“小花”“球球”,小貓竟伸長脖子喵喵叫,實在是一只對時尚流行完全遲鈍的貓。假如取小花、球球這類名字,恐怕很難找到願意收養的主人。

到了加藤的公寓,世之介替小貓擦掉眼屎,又替它把亂翹的毛撫平,設法使它看起來可愛討喜。加藤在電話裏頭說:“我不會養,不過,房東太太或許會收。”原來有一次他去繳房租的時候,房東向他透露之前常跑來的小貓現在都看不到了,好寂寞。

世之介抱著貓走向加藤的房間,正好碰見加藤在走廊上使用洗衣機。他雖然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不過,一看見貓,馬上把它抱在懷裏,看起來似乎不討厭。

“你在哪裏撿到的?”加藤一邊撫摸小貓一邊問道。

“赤坂的公園。”

“赤坂那種地方會有流浪貓?”

眼前最迫切的問題莫過於房東的意願。對世之介來講,他恨不得馬上確認是否有人願意收養這只貓。加藤抱起小貓下了樓。

“你還在跟那個傻乎乎的女生交往啊?”加藤說。

他是指祥子嗎?所謂今非昔比,祥子現在可是他的女朋友,世之介佯裝糊塗地反問:“傻乎乎的女生是誰?”

“她叫祥子,不是嗎?”

“哪有說人家的女朋友傻乎乎的啊!”

“我只是覺得你們不合適。”

“為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

“既然沒有,就不要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兩個人聊著聊著,已經走到了房東家門口。

“有人在嗎?”

加藤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直接走進屋裏。

“你怎麽好像回自己家一樣?”世之介驚訝地問道。

“房東家以前也提供寄宿,住戶們都習慣了隨意進出。”

加藤拉開房間的拉門,朝著裏面喊:“房東太太好!”世之介伸長了脖子趁機往屋裏瞧了一眼。簡單地說,房間十分肅穆,屋裏有佛壇,有被爐,桌上當然有橘子,還有一個像畫裏畫的典型老太太,正拿著煙管吸煙草。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個畫面的確唯獨還差一只貓。

事情很快就有了結果。加藤來之前已經跟老太太說明過,世之介把小貓抱到連站起來都嫌麻煩的老太太面前。“哎呀,真是個小美人啊。”她說完就把小貓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小貓也不認生,趴到一半便蜷起了身體,仿佛要在膝上待一輩子似的。

“小貓就麻煩您了。”世之介向房東太太鞠了一躬,過河拆橋的小貓看也不看他一眼。世之介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不過,與其見不得人地養在小小的套房裏,不如讓它待在老太太的膝上,看起來幸福多了。

“它叫什麽名字啊?”房東太太問。

“還沒有取名字。”世之介回答。

“那就叫小花好了。”房東太太說道。

小貓一聽到這個名字,馬上喵了一聲。

房東太太收下小貓後,世之介跟著加藤回到他的住處。因為加藤沒有主動邀他來,也就對他不理不睬。加藤自顧自地在窗邊晾脫完水的衣服,晾完後拿出讀了一半的書開始看,還是本英文書。

“你這樣對客人不會太狠心嗎?”

“啊,抱歉抱歉。”

語氣裏一點兒誠意也沒有。

“哎,你在看什麽?”

“《紫禁城的黃昏》。”

加藤一面翻書一面回答。

“紫禁城?中國的紫禁城?”

“是啊。”

世之介若是稍微有點知識,還可以切入這個話題跟加藤聊一聊,可惜除了“中國的紫禁城”之外,其他毫無所悉。

“你為什麽要看這本書?”

“因為我看了《末代皇帝》這部電影,覺得很有趣。”

“啊,那部電影啊,我聽我們桑巴舞社的學長說很好看。”

“我今天想再去看一次。”

“去哪裏看?”

“吉祥寺。”

說到世之介愛看的電影,不是《奪寶奇兵》就是《尼羅河之寶》之類的動作片。不過,跟加藤一塊兒到吉祥寺走走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