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那一個人,阿拓(第3/5頁)

阿不思依舊很酷,將松餅從烤箱拿出來,在上面撒上薄荷粉。

我挖冰激淩球放在松餅上點綴,再用焦糖在上頭擠出一張金黃笑臉。

“好可惜,要是你願意觀察的話,一定可以寫出一本《看咖啡知人心》的暢銷書。”我故意這麽說,實在想聽聽咖啡天才阿不思的見解。

阿不思聽了只是皺皺眉,端著松餅走到一對情侶的桌旁。

“小妹,你知道阿不思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制造姜餅屋的老板娘,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很酷,非常酷,是天生的冷面笑匠,個性善良體貼但嘴巴卻永遠不會承認。”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你知道阿不思喜歡喝什麽咖啡嗎?”老板娘點頭表示同意。

我愣了一下。

仔細回想,阿不思喜歡喝的咖啡……我好像沒有特別的印象?

“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咖啡?”我猜。我總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沒有留神過。

“錯,阿不思她從不喝咖啡。”老板娘像個小偷那樣鬼鬼祟祟地笑著。

我眼睛瞪得老大。

阿不思端著一些用過的餐盤回來,我接過來清洗。

“阿不思你居然不喝咖啡?”我幾乎傻住,愣愣地洗著餐盤。

“我胃不好,不喜歡喝也不能喝。”阿不思總算有些表情,像個剛剛偷到國王皇冠的小偷,“所以我都用鼻子享受咖啡,光聞不喝。”

我嘖嘖稱奇,看來阿不思光用鼻子就能精準掌握咖啡的味道,簡直是爐火純青,如果日本電視台舉辦“電視冠軍之咖啡鼻子王”,阿不思一定要代表中國台灣參加。

“所以要從咖啡看一個人,實在是沒憑沒據,很無聊。”阿不思指著自己的鼻子,酷酷說,“人是人,咖啡是咖啡,肯亞是肯亞。”

我滿臉通紅,原來阿不思早看出來我喜歡澤於。

“看咖啡很容易,看一個人卻不簡單。”

老板娘停止呼吸、小心翼翼地將一塊餅幹用糖霜粘在姜餅屋的煙囪旁。

我嘟著嘴,真是兩個沒有想象力的女人。

一杯咖啡跟一個人之間當然有些關系。

每一種咖啡豆都源自世界南北回歸線的生長地,但各地所生產的豆子當然都不盡相同。我調查過,肯亞所種的咖啡豆是由非洲鄰國、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產國伊索比亞傳入。目前常見的肯亞豆有波旁種、肯特種、提比加、盧裏十一號四個品種。肯亞的地形復雜多變,有沙漠、草原、峽谷及高原。咖啡產區位於其中部與東部海拔一千到兩千五百米之間。

多麽遙遠的國度,那陌生的風卻將咖啡香帶進我們這間小小的店裏。

澤於特別喜歡喝肯亞咖啡,在某種層次上正象征著他與遙遠的肯亞、某處海拔一千多米的地方、甚至是某棵咖啡樹發生了關系。這種關系既有萬裏遙遠卻又近如杯口,肯亞正與澤於內心的某個質素聯系著什麽。

“或彼此相互反映著什麽。”我解釋完以上的長篇大論。

“你將來填志願的時候,應該考慮一下哲學系。”老板娘發笑。

我不置可否,這種事能不能理解是很講天分的。

叮咚。

門打開,又關上。

阿不思的眼睛睜大然後迅速縮小,表情在剛剛那瞬間似乎變了一下。

我擦著湯匙跟叉子,擡起頭來。

門口邊站著三個男生,裏面有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那臉孔有些不知所措,一只腳正想踏進店,另一只腳卻僵在原地。

“阿拓?”我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阿拓頭低低的,似是很不容易下定決心般,跟著兩個同伴走進店裏。

那兩個同伴好像不是直排輪社的,我在今天下午的體育課沒見過他們。

“真巧,剛剛進來的三個男生我認識一個,就是那個頭發有些亂、眼睛尖尖、皮膚有點黑的那個。”我說,等著他們到櫃台點東西。

阿拓三人坐在店左側的軟沙發上,“亂點王”的後面。

“是嗎?”阿不思的語氣還是很平淡。

“那個男的也算是個傳奇人物,因為……”我說到一半及時打住,因為我發現我正在笑。但阿拓的臉依舊還是垂得很低,很低很低。

不知怎的,我的心揪了一下。

阿拓是因為見了我、認出我是今天下午那群女學生中的一個,所以無奈地發窘嗎?一定是這樣,他一定認為我現在的腦中正轉著“這個笨蛋的女友被拉子追走”這件經典糗事,所以心裏正暗自難堪。

“因為什麽?”阿不思問,看著老板娘面前的姜餅屋。

“沒事。”我自責地說,“我差點成為我最討厭、不善良不體貼的人。”

非常用力捏了自己的臉頰一下以示懲罰。

然後我想起了今天對自己的承諾。我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