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2頁)

之後她就如願以償跟自己崇拜的作家約稿了,可惜這位“大作家”開口閉口就是錢,沒談成。當然這還不是高潮,第二天另一位作者就截圖給她看,那是“大作家”在私人群裏的聊天記錄:這種新雜志我肯加她已經很給臉了,千字300的稿費也敢來約我,腦殘吧。

聽說張可可為那事哭了一整晚,往後一個星期都悶悶不樂,暴瘦七斤。現在又聽到這個噩耗,估計過幾天她都能去代言碧生源減肥茶了。

“如果只有80萬,雜志還能做嗎?”張可可似乎不死心,聲音哽咽。

做當然能做吧,但如果只有80萬,前期預備給大牌的稿費要打折,拍攝場地和服裝、雜志用紙、印刷工藝這些通通得打折,而作為新雜志,如果進入市場不能在前兩期殺出一條血路,往後就很難存活下來。就算不是死路一條,也會是一條越走越黑的路。我跟梓雯都很清楚,所以才想竭盡一切辦法挽回。

“別擔心,沒問題的。”

該死的,我撒謊了。我本應該坦白的,可迎向他們焦灼的目光時我退縮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想要保護這個團隊,保護這群跟自己一樣,除了夢想一無所有的年輕人。這種沖動在我二十三年孤軍奮戰又或無所作為的生命裏,還真是第一次。

有時候人活著總需要守護些什麽,哪怕這一切只是徒勞。

“Alen,跟我去樓下。”

“啊,我嗎?”他受寵若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對。”我佯裝輕松地笑了笑,讓其余人收拾東西下班。

走出辦公室後,Alen跟在我背後小聲問:“陳主編,你剛剛是不是在撒謊呀?事情很嚴重吧?我感覺出來了,那個姚總編老看我們不順眼。”

我沒回答,我該如何回答?告訴Alan我們在垂死掙紮?自欺欺人地把扭轉乾坤的機會寄托在一位素不相識的副總編身上?然後指望這位副總編冒著得罪公司眾多高層甚至丟掉工作的危險支持我們?如果真這樣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她腦子被車門擠了,要不就是她其實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我有些絕望地在樓道間停下,深吸了一口氣。

Alen也停下來,一米八五卻娘娘腔的他好像從沒用過這麽鄭重的語氣跟我講過話。我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實話說吧,情況不是很樂觀。不過,就算萬一雜志辦不成了,我也希望你不要有遺憾,因為從頭到尾我們都盡力了。”

“陳主編你別這樣好嗎?咱們現在不是還沒輸嘛。”

“當然!”我有些感傷地笑了,“一會陪我去見副總編,有信心沒?”

近看Alen的眼睛似乎有種淡淡的藍色,說真的,他要不娘還挺高大陽光的。他滿臉堅定,伸出右手在我的手腕上用力握了一下,“必須的……啦……”

我雙腿一軟,內心咆哮:娘親的你可以把帶轉音的“啦”字去掉嗎?英雄們九死一生赴戰場的悲壯氣氛完全搞沒了!

我跟Alen坐在了公司一樓的西餐廳,正巧趕上晚飯時間,我點了些吃的,卻毫無胃口。不過對面的Alen顯然很享受,他把服務員送上來的廉價餐巾紙當成手帕系在胸前,然後把牛排切成了整齊的小方塊,再用叉子叉著慢條斯理送進他那極不協調的血盆大嘴裏。

而我的目光,一直落在玻璃窗外。

“是她嗎?”

“不是。”

當第五個年輕女性拉著行李箱經過公司的大廳時,我跟Alen又重復了一遍以上的對話。

我緊張地看著手表,離雯姐的電話過去二十分鐘了,如果她從機場攔輛TAXI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難道中途遭到了車禍……若這樣,我情願相信她被FBI半路攔截送上了諾亞方舟當資源儲備。

我反復思索著見面時的開場白。我甚至想著萬一當面緊張了,就直接像個電飯煲促銷員那樣掏出名片得了。可是同公司的人還掏名片會不會顯得很傻逼?我糾結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細節裏,幾米開外的談話聲隱約傳來。

——不是吧?

——當然是真的,那個蘇安妮,騷著呢。

我用余光看過去,兩個同事正對餐廳另一頭正在喝咖啡的女人指指點點。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叫蘇安妮,據說是公司重點簽約作者。其實她的傳聞我還沒來公司前就有所了解,要知道圈子內的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據說是個功利心極強的女人,每天不好好創作,盡在微博上曬名牌衣服和博人眼球的性感照。去年寫了一本小說狗屁不通,全賴一個追她的男編輯幫忙大修,結果前腳剛利用完後腳就把人家踹了,後來公司年度重點書排名,她又去買水軍在網上刷票,才勉強拿下了第三名。

——其實我也聽說了,她最近在勾搭推廣部的王主任,已經去他家住了一星期了。